民国二十年,冬月十三,奉天城郊的雪下了整整三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把天地间的一切都裹进刺骨的寒气里。陈峰蹲在龙王庙后山的矮松丛里,呼出的白气刚到嘴边就凝成了霜,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胡茬上的冰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望远镜的镜片早被寒气浸得冰凉,他眯着眼贴上去,视线穿过漫天飞雪,落在三公里外的官道上。两条被车轮碾出的深辙嵌在积雪里,像两道冻僵的伤口,一直延伸到灰蒙蒙的天际线。按照老烟枪昨天传回的消息,日军的粮车应该在辰时通过这里——可现在日头已经过了午,官道上除了偶尔掠过的乌鸦,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队长,要不我再去前面探探?”身后传来赵山河压得极低的声音。东北军上尉裹着件打了补丁的灰布棉袄,原本锃亮的皮靴沾满了泥雪,靴筒上还留着一道没来得及缝补的刀痕。他手里的汉阳造步枪斜挎在肩上,枪口用破布裹着,防止雪沫子灌进去。
陈峰没回头,手指在望远镜的调焦轮上轻轻转了半圈:“再等等。佐藤的人最近越来越谨慎,说不定故意改了时间。”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情绪,只有紧握望远镜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自从上次奇袭日军军火库得手后,佐藤英机像是疯了一样,不仅加派了巡逻队,还在所有运输线路上设了暗哨——这次的粮车,是林世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才摸清的行踪,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赵山河啧了一声,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冻得僵硬的脸:“他娘的小鬼子,要是再不来,弟兄们的肚子可就要造反了。”他说的是实话,据点里的粮食早就见了底,昨天晚上,几个受伤的弟兄只能喝着掺了雪水的稀粥,连块咸菜都没有。
陈峰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个硬邦邦的窝头递过去:“先垫垫。”那是林晚秋昨天送来的,用粗面和着少量玉米面做的,边缘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
赵山河愣了愣,没接:“队长,你也没吃呢。”
“我不饿。”陈峰把窝头塞到他手里,重新把视线转回官道。其实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作为队长,他不能露半分疲态。穿越到这个时代快半年了,他早就习惯了饥饿、寒冷和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可每次看到弟兄们因为缺粮少弹而熬得面黄肌瘦,他心里还是像扎了根刺一样难受。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马蹄声顺着风传了过来。陈峰猛地握紧望远镜,只见远处的雪雾里,十几个黑点正慢慢移动过来——不是预想中的粮车,而是一队日军骑兵。
“隐蔽!”陈峰低喝一声,迅速缩回矮松丛里。赵山河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弟兄们趴下,二十多个人瞬间就消失在厚厚的积雪和枯枝败叶里,只留下几缕被风吹散的白气。
骑兵队越来越近,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夹杂着日军士兵的吆喝声。陈峰数了数,一共十二个人,都穿着深灰色的骑兵制服,腰间挎着军刀,手里的三把大盖斜指地面。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少佐,戴着皮质防风镜,正时不时勒住马缰,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
“是佐藤的别动队。”赵山河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上次劫狱救义勇军家属时,就是这支部队设下的埋伏,他们的弟兄牺牲了五个。
陈峰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那队骑兵。他注意到,骑兵队走得很慢,而且每过一段路,就会有两个士兵脱离队伍,钻进路边的树林里——显然是在搜查暗哨。如果他们现在动手,就算能全歼这队骑兵,也一定会打草惊蛇,后面的粮车肯定会立刻掉头回去。
“再等等。”陈峰按住赵山河想要摸枪的手,“他们只是探路的。”
果然,骑兵队在官道上停留了大约一刻钟,见没什么异常,便又继续往前走去。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雪雾里,赵山河才松了口气:“他娘的,吓死老子了。这小鬼子真是越来越精了。”
陈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他们越谨慎,说明这趟粮车越重要。通知下去,做好准备,粮车随时可能到。”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车轮声从远处传来。这次比刚才的马蹄声要响得多,还夹杂着骡马的嘶鸣和日军士兵的呵斥声。陈峰迅速举起望远镜,只见官道尽头,一列长长的车队正缓缓驶来——打头的是两辆装满日军士兵的卡车,中间是十辆盖着帆布的粮车,每辆粮车都由四匹骡马牵引,最后还有两辆卡车压阵,车斗里架着机枪。
“来了!”赵山河兴奋地低呼一声,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陈峰却皱起了眉头。按照老烟枪的情报,这次应该只有五辆粮车,而且护送的兵力也只有一个小队——可眼前的车队,不仅粮车多了一倍,护送的兵力更是增加了至少三倍,连机枪都加上了。
“不对劲。”陈峰低声说,“可能是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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