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奉天迷雾 第三十四章 暗潮
一、奉天站后巷·辰时
晨光刚漫过奉天站东侧的青砖灰瓦,将后巷的积水映成碎金。陈峰靠在斑驳的砖墙根,指尖夹着半支没点燃的“老刀牌”香烟——这是老烟枪昨晚塞给他的,烟纸粗糙得磨指腹,烟丝里还混着细沙。他盯着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影里藏着两个穿短打的汉子,袖口鼓囊囊的,是日军特高课的便衣——从昨天下午开始,这两人就跟着他了。
“陈兄弟,悠着点走,这俩货跟得紧,是佐藤英机的人。”老烟枪的声音从身后的粮栈门缝里钻出来,带着点刚吞下去的炒黄豆味。他探出半个脑袋,瓜皮帽檐压得低,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面粉——刚帮粮栈老板扛完两袋高粱米,换了个跟陈峰碰头的由头。
陈峰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卷,余光扫过巷尾的黄包车。车夫是个瘸腿的老头,裤脚沾着泥,正低头擦着车把,可擦车的布子始终没离开车座下的暗格——那是老烟枪的人,暗格里藏着两把撸子,要是特高课的人动手,老头能在三秒内把枪递过来。
“昨晚北大营的消息,赵山河那边怎么样?”陈峰的声音压得很轻,像风吹过墙缝。他昨天傍晚去了趟北大营外围,想再找赵山河递消息,却看见营门口多了两个宪兵,腰里别着盒子炮,是东北军总部派来的“督战队”——看来荣臻的“不抵抗”命令,已经落到实处了。
老烟枪往巷口瞥了眼,缩回脑袋,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塞给陈峰:“赵连长昨晚托人带出来的,说他那连的子弹,每支枪只发了五发,还都是光绪年间的老弹,打不响的占一半。他想把库房里的老套筒偷偷运出来,可库房钥匙被营部收了,还派了人看着。”
陈峰展开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末尾画了个圈——那是赵山河的记号,他当年在绿林时,劫了货就画个圈,意思是“事能成,等着”。可现在这圈画得歪歪扭扭,墨渍晕开了一片,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手在抖。
“还有,林小姐那边……”老烟枪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昨晚她爹林世昌,把她锁在房里了。听说日本商会的会长,叫什么松井的,昨天去了林府,送了两匹东洋绸缎,还说要请林小姐去日本留学。”
陈峰的手指猛地攥紧纸条,纸角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三天前在街头,林晚秋递给他日军布防图时的样子,她穿着浅蓝色的学生裙,裙摆沾着尘土,眼里却亮得像火:“陈先生,我知道你说的‘九一八’是真的,我爹他不信,可我信。这图是我偷偷从他书房里抄的,他跟日本人做生意,书房里有日军的商社地图,上面标了军火库的位置。”
那时候林晚秋的手也在抖,不是怕,是急。她把布防图塞给陈峰时,指甲盖都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渗出血珠,却没哼一声。现在她被锁在房里,面对的是松井的“留学邀请”——那哪是邀请,是软禁,是日本人想拿林世昌的女儿当人质,逼林世昌彻底倒向他们。
“特高课的人,为什么盯着我?”陈峰突然问。他昨天在街头救林晚秋时,虽然没暴露太多,可那套近身格斗的动作,不是民国时期的拳术——他用了特种部队的擒敌术,拧断了一个日本浪人的胳膊,动作快得像闪电,肯定被人看见了。
老烟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出颗沙粒:“还不是因为你那天在火车站,把那两个日本兵给唬住了。佐藤英机那人,最记仇,他手下的人,只要看见‘不对劲’的,都得盯上个三天五天。我听烟馆里的人说,佐藤昨天还去了趟宪兵队,调了你的档案——当然,你哪有档案,他们查了半天,只知道你是从关内来的,无亲无故,住最便宜的客栈,就更怀疑你了。”
陈峰想起穿越那天,他从演习场的雷区里爬出来,一睁眼就到了奉天站的候车室。身上的作训服变成了粗布长衫,口袋里只有几块大洋,还是老烟枪后来借给他的。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在这个即将沦陷的城市里,就像个无根的浮萍,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日军盯上。
“巷口那两个,怎么办?”陈峰问。他得去林府看看,至少得确认林晚秋安全。可带着两个尾巴,根本没法靠近——林府周围本来就有日军的暗哨,再加上这俩,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老烟枪摸了摸怀里的烟袋,眼珠转了转:“别急,晌午头有趟从北平来的火车,到时候车站人多,我让瘸子张把他们引到南广场,你趁机从北出口走,去西大街的‘悦来茶馆’,我让人在那等着,带你去林府的后门——林府的后门对着一条胡同,胡同里有个豆腐坊,是我的人开的,能进去。”
陈峰点了点头,把纸条叠好,塞进长衫的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纸条上的墨味混着老烟枪身上的汗味,还有巷子里的霉味,在鼻尖萦绕。他抬头看了眼天,云层越来越厚,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九月的奉天,下雨就会降温,可比降温更冷的,是日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