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河脸上堆着那练习了许久的、带着讨好与卑微的笑容,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扯着嗓子,用那半生不熟、夹杂着中文的日语朝矿场入口喊去:“嗨!太君!辛苦辛苦!送补给的来了!”
声音在矿场入口略显空旷的地带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他强行压下的莽撞性格和此刻必须的隐忍在他体内剧烈冲突着。
矿场入口,沙包垒砌的工事后面,那个皱着眉头、手按在腰间枪套上的日军曹长,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支突然出现的“补给队”。他身边几个日军士兵也提高了警惕,枪口微微下压。更多的伪军则好奇地张望着,神态相对松懈。
藏在中间驴车麻袋堆里的陈峰,透过狭窄的缝隙,紧紧盯着那日军曹长的脸,连他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的细节都清晰可见。陈峰的手心微微出汗,握紧了藏在麻袋下的步枪枪身。他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驴车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每一种声音在此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哪一部分的?”日军曹长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带着浓重的关西口音,目光依旧在赵山河和他身后的“伪军”身上逡巡。他的手并没有从枪套上移开。
赵山河心里“咯噔”一下,强迫自己笑容更盛,弯腰幅度更大,用伪军那种常见的、带着点油滑的腔调回答:“报告太君!我们是…是县保安团第三中队的!奉命给皇军送粮食和药品!”他报出的番号,是从俘虏口中拷问来的,与往常的补给队伍一致。
“口令!”日军曹长不为所动,继续追问,眼神如同刀子,似乎要刮开赵山河的伪装。
赵山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发抖:“樱花!”
日军曹长盯着他,停顿了一秒,才缓缓接上:“…盛开。”
口令对上了!赵山河和藏在车里的陈峰心中都稍稍一松。
但日军曹长的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他挥了挥手,对旁边一个伪军小头目示意:“李桑,带两个人,过去检查一下车辆!”
“是!太君!”那个姓李的伪军小头目连忙点头哈腰,点了两个伪军,朝着驴车走来。
危机并未解除!如果让他们仔细翻查,藏在麻袋下的武器和人员很可能暴露!
赵山河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急中生智,上前一步,看似殷勤地想要帮忙,实则巧妙地挡在了中间那辆藏着陈峰的驴车前,同时从怀里(其实是之前从俘虏身上搜刮来的)摸出半包皱巴巴的“老刀牌”香烟,笑着递给走过来的李桑和两个伪军:“李队长,辛苦辛苦!抽根烟,歇歇脚!这驴车脏得很,别污了您几位的衣裳…”
他一边散烟,一边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同时对赶车的“车夫”(也是一名突击队员)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故意驱赶毛驴,让车辆微微晃动,制造不稳定感。
李桑接过烟,瞥了赵山河一眼,似乎觉得他有点过于“热情”,但也没多想,毕竟这些底层伪军互相之间套近乎也是常事。他叼着烟,对两个手下挥挥手:“随便看看就行了,别耽误太君时间!”
两个伪军士兵敷衍地围着驴车转了一圈,用刺刀随意地在麻袋上捅了捅,主要是检查有没有藏人,并没有深入翻查。其中一人的刺刀甚至离藏着陈峰的麻袋只有几寸远,陈峰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万幸,检查草草结束。
“报告队长,没问题!”伪军士兵回报。
李桑点了点头,对日军曹长喊道:“太君,检查过了,没问题!”
日军曹长这才微微放松了按着枪套的手,但目光依旧在赵山河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挥挥手:“进去吧!把东西卸到仓库,动作快点!”
“嗨依!谢谢太君!”赵山河如蒙大赦,连忙鞠躬,暗中擦了把冷汗,示意队伍赶紧进入矿场。
驴车“吱吱呀呀”地驶过了沙包工事,正式踏入了这座龙潭虎穴。陈峰在麻袋下,也能感觉到光线一暗,进入了某种覆盖物之下(可能是矿洞口搭建的棚子),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复杂起来,混杂着煤灰、尘土、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矿场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压抑。
这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露天矿坑的一部分,四周是陡峭的岩壁,岩壁上开凿着几个黑黢黢的矿洞入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空地上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木板房和帐篷,应该是日军和伪军的营房。高处设有了望哨,架着机枪,控制着整个矿场的视野。一些穿着破旧、面黄肌瘦的百姓,在持枪伪军的监视下,麻木地进行着搬运石块或者清理场地之类的劳役,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赵山河一边指挥着“伪军”们驱赶驴车往所谓的“仓库”(一个较大的木板房)方向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地扫视着整个矿场的布局。他看到了日军主要聚集在靠近入口和制高点的区域,伪军则分散在营房和监视百姓的岗位上。栓柱更是紧张地四处张望,试图在那些劳役的百姓中找到自己妹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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