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沟的清晨,被一层沉重的阴霾笼罩。往日清晨操练的号子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寂静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与草药苦涩气息。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并排躺着十二具覆盖着白布(有些只是洗得发白的旧床单)的遗体。那是昨夜在靠山屯牺牲的十二名“锐士”组队员。幸存的九人,包括陈峰,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默默地站在遗体前。赵山河被两名队员搀扶着,他双眼紧闭,缠着厚厚的、渗出些许黄白色脓液的绷带,魁梧的身躯因为伤痛和内心的煎熬而微微颤抖。他看不见,但空气中弥漫的悲壮与肃穆,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他的心。
更多的义勇军战士围在四周,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此刻,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悲愤、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一次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却付出了近半精锐的惨重代价,这对成立不久、屡战屡胜的“铁血义勇队”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
陈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突围时被子弹擦过,伤口不深但需要固定),脸上还有昨夜激战留下的硝烟和血污。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排白布,每一个隆起,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一个曾经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兄弟。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想起了穿越前,“龙刃”小队每一次执行高危任务前的誓师,也想起了任务失败后,那面覆盖着国旗的棺椁……那种无力感,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跨越了时空,再次将他淹没。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灵魂。眼前似乎有些模糊,耳畔隐约响起现代战场上爆炸的轰鸣和战友的呼喊……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的味道让他瞬间清醒。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他不能垮!
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眼底的酸涩,向前踏出一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弟兄们,”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躺在这里的,是我们的兄弟,是真正的英雄!他们用血告诉我们,鬼子变了,他们不再仅仅依靠枪炮,他们用更阴险、更毒辣的办法,想把我们和养育我们的乡亲们割开,想把我们困死、饿死、逼死在深山老林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悲伤,也看到了那悲伤之下,逐渐燃起的火焰。
“胡来财死了!我们砍掉了佐藤伸向靠山屯的一只黑手!这证明,汉奸走狗,没有好下场!鬼子的阴谋,吓不倒我们!”陈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十二位兄弟的血,不会白流!这笔债,我们要记在佐藤英机的头上,记在所有侵略者和汉奸的头上!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偿还!”
他猛地举起右拳,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血债,必须血偿!”
“血债血偿!”
“为弟兄们报仇!”
“跟鬼子拼到底!”
短暂的沉寂后,压抑的怒火和悲愤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战士们挥舞着拳头,嘶声呐喊,眼中的惶惑被仇恨和决绝取代。牺牲带来的悲伤,化作了更强大的战斗意志。
简单的祭奠仪式后,牺牲的弟兄被妥善安葬在营地后山的一片向阳坡地上。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过多的哀悼,只有深深的鞠躬和无声的誓言。活着的人,还要继续面对残酷的斗争。
陈峰的窝棚里,气氛依旧凝重。
赵山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林晚秋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眼睛上的纱布。绷带揭开,露出红肿不堪、不断渗出脓液的眼睑。赵山河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怎么样?”陈峰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赵山河是他不可或缺的臂助,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林晚秋仔细检查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动作依旧稳定精准。“石灰伤了角膜,感染很严重。我已经用盐水清洗过,也敷了清热解毒的草药…但…”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这里的条件太差了,缺乏有效的消炎药物。我只能尽力控制感染,能否恢复视力…要看赵连长自身的恢复情况,和…运气。”
运气。在这缺医少药的山林里,这两个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赵山河闻言,咧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变成了一声抽气:“嘿…没事…晚秋姑娘,你尽力就行。老子就算瞎了,也能听声辨位,照样砍鬼子!”
他的豪迈带着一种悲壮,让在场的陈峰和老烟枪心里都不是滋味。
“老赵,你放心,就算找遍东三省,我也给你把药弄来!”老烟枪拍着胸脯,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无奈。日军封锁严密,盘查极严,尤其是药品,更是管控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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