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塔 第14章 藏锋与易物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转眼间，孟轩已在青云宗外门度过了近一年时光。

这一年里，他如同一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顽石，表面被冲刷得圆滑不起眼，内里却在丑塔空间的滋养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埋头苦干的废丹房小杂役。衣衫破旧，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药渣味，修为在旁人眼中，似乎依旧停留在微弱的气感阶段，毫不起眼。他继续向老杂役请教识字，学习基础的药材、矿物知识，甚至偶尔能从废弃的玉简碎片中，窥得一丝粗浅的炼器、阵法皮毛。他待人接物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不招惹孙虎，也不刻意讨好钱管事，渐渐成了废丹房一个近乎被遗忘的背景板。

然而，夜晚的丑塔空间，才是他真正的修炼圣地。

塔内灵气远比外门浓郁精纯，玉井水对身体的滋养效果更是无与伦比。加上他时常利用塔内生长的、药效远超外界的草药进行药浴淬体，以及塔灵不断吸收各种残存灵性带来的空间增益，孟轩的修炼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夜，当他再次在塔内运转《青云基础吐纳诀》时，体内原本平缓流动的灵气骤然加速，如同小溪汇入江河，奔涌不息！丹田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仿佛某种桎梏被打破！

炼气三层！

水到渠成，毫无滞碍。

孟轩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平静。他感受着体内明显壮大了数倍的灵力，以及更加轻盈强健的体魄，心中并无太多激动，反而涌起一丝凝重。

炼气三层，在外门弟子中，已算是不错的修为。许多入门数年的外门弟子，可能都卡在炼气二、三层。若以他真实的实力（加上被塔灵和井水反复淬炼的强横肉身），恐怕炼气四层的普通弟子也未必是他对手。可以说，单论修为和战力，他在外门已堪称“无敌”。

而三个月后的“外门小比”，近在眼前。若能参加，以他隐藏的实力，闯入前十，获得丰厚奖励和筑基期师叔的指点，似乎并非难事。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孟轩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塔灵，你觉得呢？】他在心中问道。

塔灵的意念传来，带着赞同：【主人，谨慎为上。小比万众瞩目，必有宗门高人暗中观察。你资质被判定为‘下下’，若突然展现出炼气三层甚至更强的实力，必然引来怀疑。届时，他们若仔细探查，我虽能遮掩灵根异象，却未必能完全掩盖你体内被井水淬炼过的痕迹和远超常人的灵力精纯度。一旦暴露丑塔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孟轩轻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现在根基尚浅，羽翼未丰，还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奖励虽好，但比起丑塔的秘密和长远的安全，不值一提。”

他深知，在修仙界，没有足够的实力守护秘密之前，暴露底牌就等于自杀。娘亲留下小塔时那般谨慎，必然有其深意。

既然不参加小比，那么如何快速、安全地提升实力呢？仅靠塔内修炼和粗浅功法，进度会逐渐慢下来。他需要更高级的功法、更强的丹药、或许还有一件趁手的法器。

目光，不由落在了塔内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

经过近一年的积累，塔内的产出已相当可观。普通的灵菜灵米堆积了不少，那株碧灵草已完全恢复，叶片碧绿如玉，散发着浓郁灵气；甚至后来种植的一些普通药材，在井水浇灌下，也长得年份十足，药性充沛。兔群和锦鸡更是繁衍旺盛。

“或许……可以卖掉一些塔内产出，换取修炼资源？”孟轩心中萌生此念。直接出售灵植灵米风险太大，容易引人怀疑。但若是加工一下呢？

他想起在废丹房见过的，那些炼丹师处理药材的边角料，有时会制成简单的药膏、药散，用于治疗普通伤势或辅助低阶修炼。这些成品，比直接出售原材料要隐蔽得多。

“塔灵，我们能否将一些药性温和的灵植，搭配井水，制成类似‘益气散’、‘淬体膏’之类的低阶丹药？”孟轩问道。

【可以尝试！】塔灵回应，【井水本身就有调和药性、激发灵效的作用。以碧灵草为主，辅以其他塔内灵植，稀释井水调和，我有七成把握可以制成效果远超外界同类产品的低阶药散或药膏。只要控制好药效，不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应该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好！那就这么办！”孟轩下定决心。他需要找一个安全可靠的渠道，将这些“特产”换成灵石或所需丹药。

目标，他很快锁定了一个人——那位曾与他有过两次交易、看似颇有能量的“百珍阁”管事。百珍阁生意遍布各地，信誉尚可，且那管事似乎对他有些好奇，但并未深究。通过他出手，相对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孟轩白天依旧在废丹房劳作，晚上则在塔内开始尝试“制药”。他选取药性最温和的碧灵草叶片，辅以少量塔内生长的普通益气药材，用稀释后的井水小心调配、研磨。在塔灵的精准感知和调控下，几次失败后，他终于成功制出了一小罐色泽青碧、药香内敛的膏体。

他取出一丁点涂抹在手臂上，一股温和的热流缓缓渗入，滋养着经脉，效果似乎比外界售卖的“下品益气膏”要好上不少，但又不会好到离谱。

“就叫它‘青灵膏’吧。”孟轩将其小心收藏好。

数日后，孟轩寻了个由头，向钱管事告假半日，言称要去山下的坊市购置些日常用品。钱管事见他平日勤勉，也未为难，准了假。

孟轩换上最不起眼的杂役服饰，悄然下山，再次来到了青石镇，找到了那间熟悉的“百珍阁”。

店内伙计见是个杂役弟子模样的小孩，本欲驱赶，但孟轩直接拿出了那张烫金名帖。伙计脸色一变，恭敬地将他引到了后堂。

片刻后，那位锦袍管事快步走出，看到孟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小兄弟，别来无恙？没想到你竟入了青云宗，虽是杂役，也是仙缘啊。”

孟轩拱手一礼，低声道：“管事老爷安好。小子侥幸入门，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出手一点自己偶然所得之物，换些修炼所需。”

说着，他取出了那个小罐，打开盖子。

一股清新淡雅、沁人心脾的药香缓缓散发出来，并不浓烈，却让人精神一振。

管事眼中精光一闪，接过药罐，用手指沾了一点，仔细闻了闻，又感受了片刻，脸上露出惊容：“这药膏……药性纯正温和，蕴含灵气，虽只是低阶之物，但炼制手法似乎颇为不凡，杂质极少！效果怕是比市面上的下品益气膏要强上三成！小兄弟，这是从何而来？”

孟轩早已想好说辞，面露“腼腆”：“是小子在宗门后山一处偏僻山谷偶然发现的几株草药，自己胡乱捣鼓制成的，也不知好坏，请管事老爷鉴定。”

管事深深看了孟轩一眼，显然不信这说辞，但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也不点破。他沉吟道：“此膏药效上乘，虽品阶不高，但胜在纯净。这样，这一罐，我出十块下品灵石，如何？”

十块下品灵石！这几乎是杂役弟子近一年的份例！孟轩心中狂喜，但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点了点头：“多谢管事老爷。”

交易完成，孟轩怀揣着十块灵石，又在百珍阁用其中五块灵石，购买了一瓶适合炼气初期服用的“聚气丹”和一本名为《基础丹术详解》的册子。他不敢买太多，以免引人注意。

离开百珍阁，孟轩心中踏实了许多。有了灵石，就可以购买更好的丹药辅助修炼；有了符箓册子，可以开始接触修仙百艺，多一重手段。

不参加小比，是藏锋。出售塔产换取资源，是积攒实力。一藏一积，皆为长远计。

他抬头望向青云宗的方向，云雾缭绕的山门依旧神秘而遥远。但他知道，自己正沿着一条无人知晓的小径，稳步前行。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外门小比的日子终于来临。

整个外门区域都笼罩在一股紧张而亢奋的气氛中。平日里埋头苦修或忙于杂务的弟子们纷纷现身，演武场周围人山人海，喧闹声直冲云霄。就连杂役弟子，也被允许在完成手头工作后，可以远远地围观，感受这难得的盛事。

孟轩也随着废丹房的众人，来到了演武场外围。他没有像其他杂役弟子那样挤到前面，而是找了个相对僻静的高处，远远眺望。

演武场中央，搭建了数座高大的擂台，由阵法加持，以防比试余波伤及围观者。擂台四周，坐着几位气息渊深的内门弟子和一位筑基期的师叔作为裁判。玄云子执事也赫然在列，他身旁坐着神色平静、气质出尘的南宫飘雪，她甚至无需参加初选，便已内定了一个名额，此刻只是静静观战。

参加小比的弟子足有数百人，修为多在炼气二、三层，炼气四层已是其中的佼佼者。比试规则简单粗暴：抽签决定对手，擂台之上，各凭手段，落下擂台或主动认输者为败。禁止故意杀人，但刀剑无眼，法术难控，伤残在所难免。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

一时间，擂台上灵光闪烁，剑气纵横，呼喝声、法术碰撞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孟轩默默观察着。他看到有弟子凭借精妙的剑法压制对手，看到有人施展火球术、风刃术等基础法术对轰，也看到有人依靠强悍的体术近身搏杀。胜负往往在电光火石间分出，败者或口吐鲜血，或筋断骨折，被同门匆匆抬下擂台救治。

起初，孟轩还带着几分新奇。但很快，他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比试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为了胜利，为了那有限的资源和名次，许多弟子手段尽出，毫不留情。

一名炼气三层的弟子，被对手一道凌厉的金属性剑气划破大腿，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擂台，惨叫着被拖了下去。

另一座擂台上，两名弟子法术对拼，其中一人操控的火球失控，不仅烧毁了对手的衣物，更将其半边脸颊灼得焦黑，发出凄厉的哀嚎。

更有甚者，孟轩亲眼看到，一名身材瘦小、但身法诡异的弟子，在看似不敌的情况下，突然洒出一把灰色粉末。对手吸入后，顿时面色发青，动作僵硬，被他轻易击落擂台。那灰粉显然是某种毒物，虽不致命，却阴狠无比。裁判虽出面制止，但也只是警告一番，并未取消其资格，只因规则并未明令禁止用毒。

“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旁边有杂役弟子低声议论，语气中带着恐惧和一丝鄙夷。

“没办法，小比名额有限，奖励诱人。听说这次前十名不仅能得到筑基师叔指点，还能获得进入‘藏经阁’二层挑选功法的机会！谁不拼命？”

“拼命？我看是拼爹拼资源吧！你看那个用毒的小子，他哥是内门弟子，肯定给了他不少好东西！”

孟轩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凛然。这哪里是同门切磋？分明是弱肉强食的缩影！规则只是底线，实力、手段、甚至背景，都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受伤、致残，在这里仿佛是家常便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端坐高台的南宫飘雪。她依旧面无表情，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擂台上的厮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以她的天灵根和背景，根本无需经历这种血腥的争夺，便可轻松获得最好的资源。这就是差距，天生的鸿沟。

孟轩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若他参加小比，以他炼气三层的真实修为和经过井水反复淬炼的强健体魄，或许能走得更远。但，他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能保证不遇到那种阴狠毒辣的对手吗？一旦受伤过重，耽误修炼，甚至留下暗疾，那才是得不偿失。

“藏锋……是对的。”他心中愈发坚定。在没有绝对的实力自保前，贸然出头，风险太大。

比试进行到后半程，愈发激烈。为争夺前十的名额，几名炼气四层的佼佼者展开了龙争虎斗。法术对轰的光芒刺目，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尖啸。终于，在一场焦点对决中，惨剧发生。

一名擅长土系防御法术的弟子，被对手一道极其刁钻、速度奇快的冰锥术，穿透了护体灵光，直接洞穿了肩胛！鲜血喷涌，那弟子惨叫一声，重重倒地，眼看一条胳膊是保不住了。出手的弟子虽被裁判及时制止，脸上却并无太多悔意，只有获胜的冷厉。

全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高台上，那位筑基师叔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挥挥手让人将伤者抬下救治，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玄云子执事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修仙之路，本就荆棘密布，这点伤亡，宗门早已司空见惯。

孟轩默默转身，离开了喧闹的演武场。身后的欢呼声、叹息声、议论声，渐渐远去。

回到废丹房那熟悉的气味中，他反而觉得一丝安心。这里的辛苦和偶尔的刁难，与擂台上那血淋淋的争夺相比，简直温和得多。

夜晚，塔内空间。

孟轩盘坐在玉井边，却没有立刻修炼。白日里擂台上的血腥画面，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

【主人，心有感触？】塔灵感应到他的情绪。

“嗯。”孟轩轻声道，“以前只觉得修仙是求长生，觅大道。今日才知，这条路，每一步都踏着竞争与危险。外门小比尚且如此，那内门大比、宗门征战、秘境探索……又该是何等景象？”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此乃天地至理，修行界尤甚。】塔灵意念平静，【所以，积蓄力量，隐藏自身，至关重要。主人今日之抉择，实为明智。】

孟轩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因未参加小比而产生的微小遗憾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毅的光芒。

“我明白了。提升实力，不能只靠苦修，还需有护道之术、保命之法。”他看向那本《基础丹术详解》，又想起今日所见种种法术、剑技，以及那些弟子受伤后急需丹药救治的场景，“丹药……或许比符箓更实用。既能辅助修炼，又能疗伤保命。身处废丹房，我更有机会接触到丹术知识。”

他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开始运转功法。井水灵气涌入体内，滋养着经脉，也抚平了他心头的波澜。

外门小比的喧嚣与血腥，如同一面镜子，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前路的艰险，也让他更加珍惜眼前这片可以安心成长的净土。变强的**，从未如此强烈，却也从未如此冷静。而丹术，或许将成为他接下来重点探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