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塔 第12章 青云外门

仙鹤飞行了约莫两个时辰，脚下的景象逐渐从凡俗的城镇田野，变为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深山。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明显提升，呼吸间都感到心旷神怡。

终于，前方云海之中，出现了一片巍峨磅礴的山脉。主峰高耸入云，仿佛一柄利剑直插苍穹，周围群峰拱卫，亭台楼阁、飞檐斗角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不时有剑光或飞行法器划破长空，留下道道流光。仙鹤发出一声清唳，朝着山脉外围一片较为平缓的峰峦降落下去。

“此地便是青云宗外门所在，灵霞峰。”玄云子执事的声音淡淡传来，仙鹤缓缓落在一处巨大的青石广场上。

广场上已有数名身着青色弟子服饰的修士等候。见到玄云子，纷纷躬身行礼：“恭迎玄云师叔回山！”

玄云子微微颔首，袖袍一拂，将孟轩等八人轻轻送至地面。脚踏实地，孟轩才真切感受到此地的不同。脚下的青石似乎蕴含着微弱的灵气，广场周围古木参天，灵气远比外界浓郁数倍，让人精神一振。

“你等八人，既入宗门，便需谨守门规，勤勉修行。”玄云子目光扫过众人，在南宫飘雪身上略一停留，语气温和了些许，“飘雪天赋异禀，直接入‘翠微谷’由本座亲自教导。尔等三人，”他看向那三名下品灵根的弟子，“入‘百草园’、‘炼器坊’、‘执事堂’见习。至于你们四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孟轩等四名杂品灵根弟子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淡，“灵根微弱，需从杂役做起。先去‘杂役堂’报到，分配职司，若能吃苦耐劳，或有机缘踏入修行门槛。”

言罢，玄云子对身旁一名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南宫飘雪，化作一道青光，径直朝着主峰方向飞去。那三名下品灵根弟子也被各自的接引弟子带走。

转眼间，广场上就只剩下孟轩和另外三名杂灵根少年，以及一位面无表情的外门执事弟子。

那执事弟子看了四人一眼，语气冷淡：“跟我来。”

四人不敢多言，默默跟着执事弟子穿过广场，走向一片相对简陋的建筑群。这里的房屋多是青石垒成，朴实无华，与远处那些灵气盎然的殿宇楼阁相比，显得格外寒酸。路上遇到的弟子，大多行色匆匆，衣着普通，看向孟轩四人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漠然或淡淡的优越感。

这里，便是青云宗外门杂役弟子聚居和劳作的地方——杂役区。

来到一座挂着“杂役堂”牌匾的大殿，殿内坐着一位面容严肃、修为在炼气期中期的中年管事。

“赵管事，新来的四名杂役弟子带到。”引路弟子禀报后便自行离去。

赵管事抬起眼皮，扫了四人一眼，目光如同刀子般锐利，让孟轩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姓名，年龄，出身，灵根属性。”赵管事声音毫无波澜。

另外三人战战兢兢地报上。孟轩也低声道：“孟轩，六岁，青石镇猎户之子，杂品火土灵根。”

赵管事在玉简上记录着，听到“杂品”二字时，笔尖连顿都未顿一下，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嗯。既然灵根不佳，就更需勤勉。宗门不养闲人，杂役弟子需完成份内工作，方可获得修炼资源和基础功法。”

他随手拿起四块木牌和四本薄薄的册子，分别递给四人：“这是你们的身份令牌和《青云基础吐纳诀》前篇。凭令牌可领取每月份例：灵石一枚，辟谷丹三粒。住处自去丙字区寻找空房。工作明日开始分配。”

木牌粗糙，册子泛黄。那枚所谓的下品灵石，只有指甲盖大小，灵气微弱。辟谷丹更是灰扑扑的，仅能果腹。

“你，去灵兽谷帮忙清扫圈舍。”

“你，去矿洞做搬运工。”

“你，去灵田除草施肥。”

很快，另外三人的工作被分配完毕。

轮到孟轩时，赵管事看了看他瘦小的身形，皱了皱眉：“年纪太小，重活干不了。去‘废丹房’吧，帮着处理药渣，打扫卫生。虽然没什么油水，但也清静。”

废丹房？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孟轩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恭敬接过一块写着“废丹房”的小木牌：“是，弟子遵命。”

离开杂役堂，四人根据指引找到了丙字区。这里是一片低矮的石屋，密密麻麻，条件简陋。孟轩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小屋，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木桌，一盏油灯，积满了灰尘。

他默默打扫干净，将仅有的几件衣物放下，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拿出了那本《青云基础吐纳诀》。

翻开册子，里面是简单的图文，讲解如何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这对拥有丑塔、早已习惯更精纯灵气的孟轩来说，实在粗浅得可怜。但他知道，这是明面上的修炼途径，必须掌握。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小塔。塔灵传来意念：【主人，此地灵气尚可，但远不如塔内。你白日完成杂役，夜晚可进入塔内修炼，效果更佳。废丹房……或许有机会接触到废弃的灵植药材，我可以尝试吸收其中残存的药力。】

孟轩心中稍安。只要有丑塔在，这外门杂役的起点，不过是暂时的蛰伏。

他望向窗外，远处云雾缭绕的仙家殿宇如同仙境，而他所处的杂役区，却如同仙门最底层的尘埃。

但他眼中并无气馁。从猎户之子到仙门杂役，这已是巨大的一步。接下来，便是靠着这座丑塔，在这青云宗内，默默积累，等待化龙之日。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孟轩便起身，按照木牌指示，朝着位于外门边缘、一处偏僻山谷中的“废丹房”走去。

废丹房位于外门区域最偏僻的一处山谷角落，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苦涩、焦糊与药渣**混合的怪异气味。几座低矮、墙壁被熏得发黑的石屋便是主体，屋外空地堆积着小山般的各色药渣，引来一些飞虫嗡嗡盘旋。

负责管理此处的，是一位姓钱的外门老弟子，修为卡在炼气三层多年，早已晋升无望，性情也变得颇为乖戾。他手下管着包括孟轩在内的五六个杂役弟子，多是如孟轩这般资质低劣、无甚背景的少年。

孟轩第一天报到，钱师兄只是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一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乎乎药渣和一把破旧的铁锹，懒洋洋地道：“新来的？喏，先把那堆‘火炼草’的废渣铲到后面废料坑去。动作快点，下午还有两炉‘清心丹’的废渣要处理。”

那堆药渣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显然是刚出炉不久。孟轩没有多言，默默拿起几乎比他还要高的铁锹，开始费力地铲运。药渣沉重，气味呛人，没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身上沾满了黑灰。

另外几个杂役弟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到新来了个这么小的孩子，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则带着几分戏谑。

“喂，小不点，你行不行啊？不行叫声哥哥，我帮你铲两锹？”一个身材高壮、名叫孙虎的少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他是钱师兄的远房亲戚，在废丹房颇有几分嚣张。

孟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铲着药渣。

孙虎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偷懒去了。

日子便在这样枯燥、劳累且充满异味的环境中一天天过去。孟轩每日的工作，就是清理各种炼丹失败的废渣，将它们运到远处的废料坑倾倒，打扫丹房内外，偶尔还要帮忙搬运一些沉重的药材原料。工作繁重，报酬微薄，还要忍受钱师兄的呼来喝去和孙虎等人的偶尔刁难。

但他始终沉默寡言，埋头做事。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进入丑塔空间。塔内清新的空气、甘甜的井水、蓬勃的生机，是他最好的慰藉和恢复。塔灵也时常提醒他，注意分辨那些废渣中可能残留的、尚有微弱灵性的药材碎片。

这一日，钱师兄吩咐孟轩去清洗一批沾染了顽固药渍的玉瓶。这些玉瓶是炼丹房淘汰下来的次品，内壁附着着黑紫色的污垢，需要用特制的碱性药水反复刷洗。

孟轩蹲在院子角落的水槽边，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刷洗着。水花四溅，难免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裳。

孙虎和另外两个少年正无所事事地靠在药渣堆旁晒太阳。孙虎眼珠一转，起了坏心。他悄悄走到水槽上游，将连接水槽的竹管阀门猛地开到最大！

“哗——！”

一股强劲的水流瞬间冲入水槽，溅起巨大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浇了孟轩一身！冰冷的碱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刺激得皮肤发红，眼睛也一时睁不开，狼狈不堪。

“哈哈哈！落汤鸡！快看落汤鸡！”孙虎和两个同伴指着孟轩，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孟轩抹去脸上的水渍，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抬起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孙虎，眼神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他没有哭闹，也没有立刻反击，只是默默地盯着孙虎。

孙虎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和年纪大，强撑着气势：“看什么看？小杂种，不服气啊？信不信老子揍你！”

钱师兄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吵什么吵？活都干完了？”他瞥了一眼浑身湿透、模样狼狈的孟轩，又看了看一脸挑衅的孙虎，非但没有主持公道，反而不耐烦地对孟轩斥道：“毛手毛脚的！连个瓶子都洗不好？赶紧弄干净，别耽误事！”

说完，便又背着手回了屋里。

孙虎等人见状，更加得意，对着孟轩又是一阵嘲笑。

孟轩紧紧抿着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继续清洗那些玉瓶，只是动作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倾注在刷洗之中。

【主人，忍一时之气。】塔灵的意念传来，带着安抚，【这些人，不过是井底之蛙。你的天地，不在此处。废丹房虽苦，却也是机会。我感应到，今日运来的‘凝碧丹’废渣中，似乎有一丝不寻常的木灵之气残留……】

孟轩心中一动。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塔灵说得对，与这些人计较，毫无意义。他的目标，是借助丑塔，不断提升自己。

傍晚，处理废渣时，孟轩格外留意。果然，在一堆颜色深绿、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凝碧丹”废渣中，他发现了几片尚未完全烧毁、边缘焦黑但中心仍有一丝翠绿的叶子碎片。他趁人不注意，悄悄将这几片叶子藏入了怀中。

夜晚，回到冰冷的石屋。孟轩锁好门，第一时间进入丑塔空间。

温暖的气息、清新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洗刷掉一身的疲惫和屈辱。他将那几片废丹渣中的绿叶碎片取出，放在地上。

塔灵欣喜道：【果然是‘碧灵草’的残片！虽被丹火灼烧，灵性大损，但根基未绝！主人，快将它种下，以井水浇灌，或能救活！】

孟轩依言，将碎片小心栽种在黑土地角落，浇上井水。奇迹般地，那焦黑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生机，中心那点翠绿缓缓扩散。

看着这一幕，孟轩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盘膝坐在玉井边，运转起那粗浅的《青云基础吐纳诀》。塔内浓郁的灵气疯狂涌入他体内，远比在外界修炼顺畅百倍。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但他更清楚，唯有实力，才是洗刷一切的根本。这废丹房，或许脏、累、受气，但同样也可能藏着让他和丑塔成长的机缘。

他闭上眼，潜心修炼。外界的纷扰，暂时被隔绝在这片小小的净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