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全传 第230章 元瑶的去留

流云城西区的洞府内，小型聚灵阵汇聚而来的天地灵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盘膝而坐的两人。时光在静默的调息与药力的化转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半年过去。

这一日，厉飞雨从深沉的入定中缓缓醒来，眸中混沌金光一闪而逝，较之半年前，明显凝实了几分。他内视丹田，那枚暗金色金丹上的裂纹，在耗费了海量灵石购买的珍贵丹药以及此地相对浓郁灵气的滋养下，终于愈合了接近三成。虽然距离完全恢复依旧遥远，金丹运转时仍能感到隐隐的滞涩与虚弱，但至少稳固了根基，不再有碎裂之虞，一身实力也勉强恢复到了金丹初期的水准，只是动用强大神通时需格外谨慎，以免牵动旧伤。

他轻轻舒了口气，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

元瑶依旧静坐，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光，那盏青铜古灯的虚影在她头顶若隐若现，灯焰平稳。养魂木被她置于膝上，散发出的温润气息与她自身的鬼道本源交融，不断滋养着那受损的神魂。半年静养，她肉身的伤势早已痊愈，此刻气息渊深，赫然已重回假丹境巅峰，甚至比在乱星海时更显凝练，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尝试冲击金丹大道。

然而，厉飞雨却能敏锐地感知到，她那强大的气息之下，神魂深处的那道旧伤隐患，如同精美的瓷器上一道无法彻底抹去的细微裂痕，依旧存在。养魂木能温养，能阻止恶化，却似乎难以将其根除。这隐患，仿佛与她所修鬼道传承本身息息相关。

就在这时，元瑶周身的幽光缓缓收敛，青铜古灯虚影没入体内，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那双清冷依旧的眸子。只是这一次，她的眸光深处，少了几分以往的虚无与沉寂，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幽远与决意。

“你的伤势，如何了？”厉飞雨开口问道，声音平和。

“肉身无碍，法力已复。”元瑶的声音清冽，如同玉石交击，“只是神魂旧疴，非静养与外物可根治。”

厉飞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早有预料，元瑶的魂伤非同一般，否则当年也不会需要养魂木这等奇物来维系。

元瑶缓缓起身，走到洞府那扇小小的琉璃窗前，望着窗外流云城那远比磐石城繁华、却也更加规则森严的景象，高楼林立，遁光如织，良久，才轻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厉飞雨心神微震的话语。

“我感应到了……一道呼唤，或者说，一道与我传承同源的线索。”

厉飞雨目光一凝：“在何处？”

“很模糊，很遥远。”元瑶抬起纤白的手指，指向东南方向，那正是大晋腹地的更深之处，“在那片土地的某个角落……气息古老，死寂中蕴藏着磅礴生机，阴冥与真实交织……像是一处失落已久的‘阴冥之地’的入口，又像是一座埋葬了无数上古强者的……永恒战场。”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血脉与传承深处的笃定。那道感应微弱而缥缈，却无比真实地指引着她。

厉飞雨心中了然。元瑶的鬼道传承神秘而强大，必然来历非凡，与大晋这片古老土地上某些失落遗迹产生感应，并不奇怪。这或许，正是她彻底解决自身神魂隐患，甚至突破金丹瓶颈的关键机缘！

但同时，他也深知其中的风险。无论是“阴冥之地”还是“上古战场”，无一不是大凶大险之绝地，其中蕴含的危机，恐怕比面对一位元婴修士的追杀更为诡异难测。以元瑶假丹巅峰的修为，孤身前往，无异于九死一生。

洞府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厉飞雨看着窗前那道孤寂而决然的黑色倩影，心中思绪翻涌。数十年相伴，从乱星海的相互提防、互利共生，到后来一次次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她是他在这个残酷修真路上，为数不多可以绝对信任的同伴。如今她要孤身涉险，去追寻那渺茫的机缘，他于情于理，都难以放心。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与她同行。他有自己的道要走，有云梦韩家的因果需要了结，有金丹裂痕需要完全修复，更有那虚天残图带来的潜在危机需要面对。元瑶亦有她自己的路，她的道在鬼途，那感应是她必须去面对的宿命。

强行挽留，只会耽误她的机缘，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存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黑煞教的潜在威胁），反而会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厉飞雨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决定了？”

元瑶转过身，清冷的眸光落在厉飞雨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嗯。此乃我道途必经之路，无法回避。”

“何时动身？”

“三日之后。”

厉飞雨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从那枚得自黑煞教分舵的储物戒指中，取出数个玉瓶和一个装满灵石的袋子，推到元瑶面前。

“这些丹药于你伤势有益，灵石你也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元瑶目光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丹药和至少数万的下品灵石，轻轻摇头：“你金丹之伤未愈，耗费更巨。这些，你留着。”

“拿着。”厉飞雨语气不容置疑，“此去凶险，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生机。我的伤势已稳住，自有办法。”

他看着元瑶，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句郑重地叮嘱：“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机缘虽重，不及性命。”

元瑶闻言，清冷的眸中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波澜，她静静地看着厉飞雨，片刻后，微微颔首：“我知晓。”

她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玉手，接过了那些丹药和灵石，收入自己的储物法器。随后，她沉吟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冥”字，背面则是一盏模糊的灯影。

“这枚‘冥灯令’，你拿着。”她将令牌递给厉飞雨，“若你将来遇到无法解决的神魂困扰，或需探寻某些阴冥相关的秘辛，可凭此令，去‘幽冥阁’求助。此势力颇为神秘，在大晋一些大城设有隐秘据点，认令不认人。流云城……或许也有。”

厉飞雨接过令牌，入手一片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与元瑶同源的幽寂气息。他明白，这既是信物，也可能是一个未来联系的线索。他郑重收起：“好。”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里，两人并未再多说什么，各自整理着行装，调整着状态。偶尔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四日清晨，天色微熹。

流云城高大的城门刚刚开启，两道身影随着稀疏的人流，走出了城外。

在一处僻静的山坡上，两人停下脚步。

晨风吹拂，扬起元瑶的黑袍与面纱，也吹动了厉飞雨的青袍衣角。

“便在此别过吧。”元瑶轻声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

厉飞雨看着她，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元瑶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厉飞雨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魂中。随后，她不再犹豫，周身幽光一闪，身形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惊鸿，向着东南方向，翩然而去，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天际尽头。

她没有回头。

厉飞雨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元瑶消失的方向，山坡上的风吹动他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相识于微末，相伴于危途，如今在这陌生的故土，终是分道扬镳。

心中难免有些空落，但他知道，这是必然。大道独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离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元瑶去追寻她的鬼道机缘，而他自己，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恢复金丹，提升实力，探寻虚天残图的秘密，以及……是时候，去面对那阔别数十载的云梦韩家了。

他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那是通往大晋更繁华腹地，也是记忆中韩家所在的大致方位，迈开了脚步。

阳光洒落，将他的影子在荒芜的山坡上拉得很长。

前路漫漫，唯剑与道，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