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门后山,“百草谷”边缘。这里地势低洼,终年难见几个时辰的直射天光,潮湿阴冷的瘴气如同无形的粘稠苔藓,附着在每一寸裸露的泥土和岩石表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腐烂根茎、潮湿泥土和劣质肥料发酵后的、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远比枯骨岭的寒风更让人胸口发闷。稀薄的灵气如同浑浊的溪流,在谷底艰难流淌,滋养着这片被宗门视为鸡肋的下等药田。
韩墨羽佝偻着背,肩上压着一根粗糙的木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巨大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陶桶——里面是混合了妖兽粪便、腐烂灵草渣滓和阴沟泥的“灵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湿滑、布满苔藓的田埂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滑倒弄脏了药田里那些本就病恹恹的灵植。
这里是真正的灵植“坟场”。分配给韩墨羽照料的一小片药田,位于谷地最深处、光线最差、湿气最重的角落。田垄歪歪扭扭,泥土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黑褐色,湿漉漉地泛着油光。田里稀疏地生长着几垄低阶灵植:叶片枯黄卷曲、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蛇涎草”;根茎瘦弱发黑、如同被虫蛀过的“地根藤”;几株矮小、叶片上布满锈斑的“铁线蕨”……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子半死不活、随时可能彻底腐烂的衰败气息。
其中,最角落的一株,更是凄惨。那是一株名为“月见花”的下品灵植。本该在满月之夜吸收月华方能艰难孕育花苞,此刻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茎秆纤细得如同枯草,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霉斑。顶端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花苞紧紧闭合着,颜色黯淡枯槁,毫无光泽,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茎秆上脱落,化为脚下泥泞的一部分。它周围的泥土,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粘稠黑臭,散发着淡淡的**气味。
韩墨羽放下沉重的粪桶,拿起挂在田埂边的一柄小木勺,开始一勺一勺,极其均匀地将那散发着恶臭的黑褐色粘稠液体,浇灌在每一株灵植的根部。动作麻木而熟练,仿佛不是在照料灵植,而是在给这些垂死之物涂抹最后的下葬油膏。
当他来到那株濒死的月见花前时,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看着这株在瘴气中瑟瑟发抖、随时可能彻底消逝的可怜植物,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凉。它和他,都挣扎在这片被遗忘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角落,无声无息,无人问津。
丹田深处,那团浑浊却凝实的气旋,随着《长春功》的微弱运转,正缓缓旋转。一丝丝微弱、带着草木生机的木属性暖流,在经脉中艰难流淌。
鬼使神差地,韩墨羽没有立刻将臭烘烘的“灵肥”浇下去。他蹲下身,伸出那只沾满泥污、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虚悬在月见花那枯槁的花苞上方一寸处。
意念沉入丹田,强行催动气旋,将那点微弱得可怜、混杂着杂质、却蕴含着一丝《长春功》特有生机的木灵力,极其艰难地、如同挤牙膏般,从指尖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逼了出来。
没有光芒。
没有声势。
只有极其微弱的一点温润暖意,如同冬日里呵出的一口白气,若有若无地笼罩在花苞周围。
这对修士而言,连“滋养”都算不上的微末举动,对韩墨羽来说却已是不小的负担。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丹田气旋的旋转明显滞涩了一分。但他没有停止。每天浇灌完这片药田,他都会在这株月见花前停留片刻,重复这看似徒劳的举动。
不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它和他一样,都在这片烂泥里挣扎。或许,只是想看看,这微末的、源自他这伪灵根废物的生机之力,是否真的……毫无用处。
日复一日。
药田依旧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蛇涎草半死不活,地根藤愈发枯瘦,铁线蕨的锈斑似乎扩大了些。那株月见花,依旧是那副灰败枯槁的模样,花苞毫无动静,仿佛韩墨羽指尖流泻的那点微弱暖意,不过是投入死水的一粒尘埃,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韩墨羽心中的那点同病相怜,也渐渐被麻木取代。或许,这就是命。烂泥里的杂草和烂泥里的杂役,最终都只能无声无息地腐烂。
这一日,又到了浇灌的时辰。天色比往日更加阴沉,谷底的瘴气浓得化不开,如同灰白色的棉絮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湿腐感。韩墨羽佝偻着背,重复着麻木的动作,将最后一勺散发着恶臭的“灵肥”浇在月见花的根部。然后,他习惯性地蹲下,伸出右手,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点微不可查的、温润的木灵气流,虚悬在枯槁的花苞之上。
丹田气旋因为连日苦修剑诀和此刻的消耗,显得异常滞涩,运转间带来阵阵刺痛。他强忍着不适,维持着指尖那点微弱的气息。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指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株灰败的月见花,那枯槁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花苞,竟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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