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全传 第112章 警告与蛰伏

冰冷、坚硬、带着浓烈药草苦涩与血腥混合气息的石床触感，将韩墨羽从无边的黑暗与混乱的梦魇中拉扯出来。

眼皮沉重如同灌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牵扯着颅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经脉如同被寸寸碾断又重新接续，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来脏腑间火烧火燎的灼痛。皮肤上残留的紫黑色毒斑虽已淡去不少，但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和阴寒蚀骨的余韵，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极其简朴、甚至称得上简陋的石室。墙壁是未经打磨的粗糙山岩，唯一的摆设便是身下这张冰冷的石床和旁边一张同样石质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碗，碗底残留着暗褐色的药渣。空气中弥漫着执法堂特有的、混合着寒铁与血腥气的森冷味道。

执法堂…养伤室。

韩墨羽心中了然。看来是巡逻弟子将他带了回来。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灵力，丹田气海内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滴混沌灵力核心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明珠，只余下极其微弱的一丝灰蒙光晕在缓缓流转，显然透支严重，远未恢复。识海中的青铜残片沉寂如顽石，散发出的温润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心口残灯的灯焰更是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淡金色的光芒摇摇欲坠。最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胸前那枚玉佩——入手冰凉死寂，再无半分灵性波动，表面的莹润光泽也彻底消失，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

底牌尽出，代价惨重！

他缓缓闭上眼，鬼愁涧断魂渊边缘那亡命奔逃、身后杀机如芒在背的恐怖画面，以及鬼影自爆时那毁天灭地的怨毒冲击，再次清晰地浮现。若非玉佩最后护主，若非青铜片那近乎透支本源的力量注入，若非他孤注一掷坠入断魂渊借禁制脱身…此刻的他，早已是一具被剧毒腐蚀、被怨魂撕碎的枯骨！

这不是普通的截杀。

这是一次**裸的警告！

一次来自阴影深处、冰冷而致命的宣告——追查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阴罗宗…周墨…他们察觉到了！并且毫不犹豫地动用了最狠辣的手段！

一股冰冷的愤怒与不甘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攥紧了身下冰冷的石床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墨玉珠那双沉静哀伤的眼眸在脑海中闪过，卷宗残页上周墨的签名，鬼影临终怨念中的“血食…圣坛…”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仇恨，都指向那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阴影！

然而…

韩墨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与怒火，如同将滚烫的岩浆封入万载寒冰之下。他睁开眼，幽深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风暴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与清醒。

实力！

他太弱了！

筑基初期的修为，面对阴罗宗专业杀手的袭杀，面对周墨那深不可测的势力，如同蝼蚁撼树！若非身怀异宝，早已尸骨无存！此次能侥幸逃得性命，是运气，更是对方一次刻意的留手（或低估）！下一次，绝无此等侥幸！

追查真相？以卵击石！

复仇？自取灭亡！

冲动与愤怒，只会将自己更快地送入绝境。他需要时间！需要力量！需要…绝对的隐忍！

石室厚重的石门无声滑开。

一股比室内更加森冷、带着无形威压的气息弥漫进来。

执法长老赵元罡，如同万年寒冰雕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落在韩墨羽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修复、价值尚存的兵器。

“醒了？” 赵元罡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关切，“伤势如何？”

“谢长老挂怀，弟子…暂无性命之忧。” 韩墨羽挣扎着想坐起行礼，牵动伤势，额头渗出冷汗，动作显得无比艰难。

“躺着吧。” 赵元罡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扫过韩墨羽苍白如纸的脸和遍布伤痕的身体，最后落在他胸前那枚黯淡无光的玉佩上，眼神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如常。“鬼愁涧，断魂渊边缘…阴罗宗‘血魂卫’的气息残留…还有‘鬼影’自爆的怨魂痕迹…韩墨羽，你招惹的麻烦，不小啊。”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点明了韩墨羽遭遇的凶险来源。

韩墨羽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冰寒，声音带着虚弱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弟子…弟子不知。当夜只为寻一僻静处修炼，误入鬼愁涧深处，突遭不明修士袭杀，手段阴毒狠辣，弟子拼死反抗…侥幸逃脱，若非巡逻师兄及时…”

“误入？袭杀？” 赵元罡嘴角扯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弧度，打断了他的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眸，直视着韩墨羽，“内门水深，有些地方，不是该去的，便不要去。有些人，不是该查的，便不要查。好奇心太重…会死人。”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意味，如同重锤敲在韩墨羽心头。他瞬间明白，自己暗中调查墨阳堡和九阴凝魄玉之事，恐怕并未完全瞒过这位掌控宗门刑律的老狐狸！赵元罡未必知道全部真相，但他一定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也是在撇清关系——执法堂可以给他资源，可以默许他与林啸天争斗，但绝不会为他卷入与阴罗宗、甚至与周墨的深层冲突！

“弟子…明白。” 韩墨羽声音低沉，带着“惶恐”与“受教”，“此次死里逃生，弟子方知修为浅薄，世事险恶。往后…定当谨守本分，潜心修炼，再不…招惹是非。” 他刻意强调了“本分”与“修炼”。

赵元罡深深看了他一眼，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石门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明白就好。宗门培养一个根基扎实的弟子不易。执法堂更需明辨是非、懂得进退之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你伤得不轻，根基亦有损。寒铁峰地火炼体窟的修炼资格已为你保留。待伤势稍复，便持令前往。地火锻体，配合烈阳锻骨丹，当可固本培元，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莫要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机缘，也莫要…辜负了执法堂的期望。”

期望？期望我成为一把更锋利的刀，去劈砍你想劈砍的荆棘，却又不能触及那些真正的禁忌？

韩墨羽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有一片感激与恭顺：“弟子谨遵长老教诲！定不负厚望！”

赵元罡不再多言，仿佛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他最后瞥了一眼韩墨羽胸前那枚沉寂的玉佩，转身离去，玄黑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石室再次恢复死寂。

韩墨羽缓缓躺平，闭上双眼。

赵元罡的警告犹在耳边，那场生死刺杀的血腥画面历历在目。

实力！

他需要绝对的实力！

蛰伏！

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积蓄力量！

他将所有的仇恨、愤怒、不甘，连同那张滴血鬼爪的残布和卷宗残页一起，深深地、深深地埋入心底最冰冷、最黑暗的角落，用一层层名为“隐忍”、“低调”、“专注”的坚冰重重封印。

数日后，伤势稍稳，韩墨羽便离开了执法堂的养伤室，回到了碧波潭洞府。他拒绝了所有好奇或试探的访客，洞府石门紧闭，开启了最强的防御禁制。

他开始了真正的蛰伏。

表面之上，他如同最勤奋、最本分的普通内门弟子。

领取宗门贡献点要求最低、最不起眼的巡逻、采药、清理低级妖兽巢穴等丙级任务。每一次任务都中规中矩，绝不冒进，绝不出彩，甚至刻意压制实力，只表现出一个根基受损、恢复缓慢的筑基初期应有的水准。任务完成，领取微薄贡献点，兑换最基础的疗伤丹药和修炼物资。

修炼《混元功》时，混沌灵力流转平稳，不再刻意追求那霸道诡异的消融特性，只展现出远超同阶的浑厚与韧性。

《清风剑诀》依旧练习，却只演练最基础的缠、卸、守势，再无半分锋芒毕露的反击剑意。

对于传功殿赐予的《流风回雪步》，他偶尔在无人处练习，身法依旧迅捷诡异，却多了几分刻意的生涩与不稳，仿佛因伤势影响了参悟。

他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在执事堂、传功殿、任务玉璧前，永远低着头，步履匆匆，如同一个被吓破了胆、只求安稳度日的庸碌之辈。面对林啸天一系弟子偶尔投来的嘲讽目光，他视若无睹，默默避开。

然而，在这层精心构筑的、平庸甚至怯懦的表象之下——

每一次看似普通的巡逻，他都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宗门各处的防御禁制节点、灵气流转规律、甚至是一些偏僻路径。

每一次清理低级妖兽巢穴，他都会暗中收集那些妖兽身上最不起眼的材料——某些特定的毒囊、腺体、或是蕴含微弱阴寒之气的骨骼。这些东西，在执事堂的兑换目录上价值低廉，甚至无人问津。

每一次运转《混元功》，他都在暗中引导那浑厚的混沌灵力，一遍遍冲刷、淬炼着经脉中残留的剧毒侵蚀痕迹和阴寒蚀骨之力，将其视为磨砺自身的磨刀石！同时，他分出大部分心神，沟通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青铜残片，以自身精纯的混沌灵力为引，极其缓慢而耐心地温养、修复着它那近乎枯竭的本源。每一次温养，都如同水滴石穿，缓慢却坚定。

他不再急于参悟《冰魄寒光剑诀》，而是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混元功》更深层次的理解和对混沌灵力“质”的提升上。他要将基础，打得牢不可破！

那瓶赵元罡赐予的烈阳锻骨丹，被他贴身收藏，却一粒未动。此丹霸道，更来自赵元罡，在未彻底弄清其底细、自身未做好万全准备前，他不会轻易服用。

而怀中那张滴血鬼爪的残布，以及卷宗残页，则成了他心底最深处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灼烧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蛰伏的意义。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与暗流的汹涌中悄然流逝。

碧波潭的瀑布依旧轰鸣。

洞府内的青年，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收敛了所有锋芒，只余下沉凝如山的气息。

他在等待。

等待伤势尽复。

等待青铜片恢复。

等待混沌灵力淬炼至巅峰。

等待…那枚寒铁令指向的、地火炼体窟的到来！

蛰伏，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

深埋的仇恨，终将在烈火与寒冰中，淬炼出斩断一切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