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全传 第33章 再探青铜片

丙字区七十六号通铺的角落，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冰冷墓穴。劣质油脂灯盏的火苗在浑浊污浊的空气里病恹恹地跳跃，投下摇摇晃晃、如同鬼魅舞蹈的光影。空气沉重粘腻，混杂着汗馊、脚臭、劣质烟草的辛辣，以及角落里堆积破布散发出的、如同死水般的馊味。鼾声、磨牙声、压抑的咳嗽声交织碰撞，形成底层永恒的绝望乐章。

韩墨羽蜷缩在自己的草垫上，身体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贯穿。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肩被阴魂寒气侵蚀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仿佛一块万年玄冰嵌在血肉里，冻得骨头都在呻吟。右臂经脉因为强行催动灵力和那股神秘的暖流而撕裂，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如同烧红钢针攒刺般的痛楚。后背、手臂、脸颊上，被矿洞碎石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渗出的血水混合着污泥，早已将单薄的灰袍浸透、板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和土腥气。

他佝偻着背，像一只受创濒死的野兽，努力将自己缩进阴影的最深处。布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上，双眼在昏暗中却异常明亮，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亢奋，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探究渴望。

他的右手，那只几乎废掉、此刻正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入怀中。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毫不在意，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一点触感之上。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枚紧贴心口的冰冷硬物。

青铜片。

入手依旧冰冷，触感粗糙，带着一种仿佛被岁月风沙打磨了亿万年的沉重质感。然而，当他的指尖完全覆盖其上，当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被血汗浸透的里衣传递过去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如同沉睡火种最后的余烬，再次从青铜片深处渗透出来，丝丝缕缕地熨帖着他冰冷的掌心，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安。

就是它！

矿洞深处，那将他从死亡冰渊边缘拉回来的、源自血脉的暖意！

韩墨羽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震得胸腔隐隐作痛。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挣扎着坐直了一些，将那枚青铜片极其小心地从怀中取出。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青铜片静静地躺在他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的掌心。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带着自然断裂的痕迹，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古朴的暗青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繁复、如同藤蔓纠缠又似星辰运转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深深蚀刻在青铜内部，在灯光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内敛而神秘的微光。入手沉重异常，远超寻常青铜，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估量的份量。

韩墨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这枚救了他两次性命的青铜片，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反复扫过它的每一寸表面，试图从那繁复的纹路中解读出更深层的秘密。

他尝试着，如同最初在枯骨岭矿洞中发现它时那样，将意念沉入其中，试图沟通。意念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冰冷的青铜片如同死物，只有那点微弱的暖意固执地存在着。

他不甘心。

指尖凝聚起丹田深处那团浑浊气旋中仅存的一丝微弱灵力——运转间带来经脉撕裂的剧痛——小心翼翼地注入青铜片。

灵力如同水滴落入无底深渊，瞬间消失无踪。青铜片纹丝不动，连表面的微光都未曾闪烁一下。

韩墨羽咬紧牙关，强忍着反噬的痛楚。他尝试运转《长春功》，将自身那微弱却坚韧的草木生机之力注入其中，试图引起共鸣。

生机之力如同春风拂过顽石，同样石沉大海。青铜片依旧沉寂，只有那点暖意，仿佛亘古不变。

“为什么…” 韩墨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语，带着浓重的不甘和困惑。矿洞中那股磅礴、古老、仿佛能驱散万古寒冰的暖流，与此刻这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回应，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他明明感受到了它的不凡！它两次在生死关头救了他！为何此刻却如此沉寂？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忍着剧痛，用指甲在左手被碎石划破、尚未完全凝结的伤口边缘狠狠一划！

“嘶…”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带着浓郁的、属于他自身的生命气息。

他将带血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按在了青铜片表面那最繁复、最深邃的一道纹路中心！

血液接触到冰冷粗糙的青铜表面，并未渗透，只是缓缓晕开一小片暗红。韩墨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青铜片依旧冰冷沉寂。那点微弱的暖意似乎并未因血液的接触而有丝毫变化。纹路依旧是纹路，血液依旧是血液，泾渭分明。

失败了。

所有的尝试，都如同撞在无形的壁垒上。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身体各处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山呼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他无力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般的痛楚。

昏黄的灯光在青铜片表面跳跃，映照出他苍白如纸、布满血污汗渍的脸，以及那双写满疲惫、不甘和深深困惑的眼睛。

难道…矿洞中的异动，只是绝境下的昙花一现？这青铜片，除了那点微末的暖意和最初的引气法诀，真的再无其他神异？

不！

韩墨羽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青铜片！冰冷的边缘深深陷入他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醒！

两次！

两次在必死之境，是它爆发出的力量，硬生生扭转了乾坤！那绝非幻觉！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磅礴的暖意，绝非寻常之物能够拥有！

它的沉寂，或许只是自己太过弱小，如同蝼蚁无法理解神龙的伟力！或许，是它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损伤，神物自晦！又或许，是它隐藏着更深的秘密，需要特定的契机、特定的力量才能唤醒！

但无论如何，它都是真实的！它救了他的命！这就足够了！

珍视！

必须更加珍视！

韩墨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失落和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信念。他不再试图去强行探索那些遥不可及的奥秘。他小心翼翼地将青铜片表面那点暗红的血迹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然后，他再次将这枚冰冷的、布满神秘纹路的青铜片，极其郑重地、紧紧地贴在心口的位置。冰冷的触感瞬间被皮肉的温度中和，那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再次传来，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熨帖着他冰冷疲惫的身躯和惊魂未定的灵魂。

他缓缓低下头，布满血污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混合着血泪与无尽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庆幸的笑容，在通铺最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浮现。

力量…

还是力量不够！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昏黄的灯火，不再去听周遭的嘈杂。意念强行沉入丹田深处。那团因过度压榨和阴气侵蚀而显得异常浑浊滞涩的气旋，如同濒临干涸的泥沼，旋转得无比艰难。

《长春功》引气篇那艰涩的口诀，如同最虔诚的祷文，再次在他心间无声流淌。意念化作无形的刻刀，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经脉的哀鸣，开始艰难地、一丝不苟地引导着那点微弱的本源气息，在滞涩的经脉中，缓慢地、痛苦地运转周天！

每一次微弱的灵力流转，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虚弱感。

但每一次痛楚，都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心口那枚青铜片传来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这暖意，是黑暗矿洞中的火种，是冻土深渊下的生机。

它或许沉寂，或许神秘，但它真实存在，并且…只属于他韩墨羽！

这就够了。

窗外，枯骨岭的寒风依旧在呜咽。

通铺内，少年在剧痛中运转着微末的功法，心口紧贴着冰冷的青铜，如同溺水者紧握着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