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全传 第102章 林啸天的试探

黑石岭的阴霾与南宫婉那如同九天寒月般的身影，在韩墨羽心头烙下的冰冷印记尚未消散，七玄门内门听松居清冷的石阶便已踩在脚下。暮色四合，将连绵的山峦染上一层沉寂的靛蓝，听松居檐角悬挂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清音，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如同实质般的疲惫与肃杀。

右臂的伤口在雪蟾生肌丹药力的持续滋养下，阴寒蚀骨之感已大为缓解，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开始传来细微的麻痒，那是血肉在强效灵药催动下顽强生长的征兆。然而，脏腑间的震荡与灵力几近枯竭的虚浮感，却非短时可愈。他步履沉稳，脸色却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几分，唯有一双幽深的眼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沉淀着山坳深处的死寂、封印平台的沧桑，以及南宫婉那俯瞰尘寰的冰冷目光。

推开静室的石门，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夹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狼藉早已收拾干净，地面龟裂的痕迹也被灵力抚平，只余下空旷与冷清。他需要调息，需要时间消化此行所得，更需要将那瓶如同烙印般的雪蟾生肌丹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恢复力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踏入静室，石门尚未完全关闭的瞬间——

“韩师弟，任务归来了？听闻你接了个乙级的清剿妖患任务，黑石岭那地方可不简单，师弟初入筑基便敢孤身前往，这份胆气，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一个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如同贴着门缝钻入，突兀地打破了听松居的寂静。

韩墨羽动作微顿，缓缓转身。

暮色笼罩的院中古松下，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人。来人身材挺拔，着一身与韩墨羽制式劲装相似却更为精致、领口袖口绣着暗金云纹的深紫色内门弟子袍服。面容算得上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刻意收敛却依旧透出的倨傲，以及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勒出的虚伪笑意，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正是当日入门大典时，于高台之上与几位核心弟子谈笑风生、曾向韩墨羽投来审视目光的林啸天！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身着紫纹袍服的内门弟子，气息沉凝，皆是筑基中期修为，此刻如同哼哈二将般侍立左右，看向韩墨羽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原来是林师兄。” 韩墨羽面色平静，依足礼数微微拱手，声音听不出喜怒，“侥幸归来，些许微末任务，不敢当师兄赞誉。” 他心中警铃微鸣。林啸天，核心弟子，筑基后期修为，背景深厚。此人此刻现身，绝非寒暄问候那般简单。

“诶，师弟过谦了！” 林啸天笑容更盛，负手踱步上前，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韩墨羽略显苍白的脸上和右臂刻意遮掩却依旧能看出包扎痕迹的位置扫过，“乙级任务，斩杀变异妖兽，查明魔气根源，这可不是‘微末’二字能形容的功绩。师兄我当年初入筑基时，可没这份胆魄和本事。”

他语气温和，仿佛真在夸赞后进，但字里行间那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以及刻意点出“魔气根源”的试探意味，昭然若揭。

“听闻师弟在黑石岭遭遇了些凶险，还受了点小伤？” 林啸天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韩墨羽右臂，“做师兄的，本该早些来看望。正好今日得闲，又见师弟似乎气息未复，想来是激斗之下灵力损耗过剧，根基略有浮动？这筑基初期的灵力运转与稳固，最是紧要，稍有差池，恐影响日后道途啊。”

他顿了顿，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陡然锐利了几分，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师兄不才，于筑基一道浸淫多年，自认还有些心得。左右无事，不如…你我师兄弟二人，下场切磋一二？师兄也好就近观察，为师弟你‘指点’一二，稳固根基，以免留下隐患。如何？”

“指点”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那两名随行弟子嘴角已忍不住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图穷匕见！

韩墨羽心中冷笑。什么探望，什么指点，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林啸天，分明是得知他完成任务归来，且状态不佳，特意前来试探！试探他韩墨羽在黑石岭究竟得了什么机缘？试探他这新晋筑基的真实战力几何？更重要的，是要借“切磋”之名，行打压之实，在这听松居门前，在所有可能暗中关注的目光下，给他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一个深刻的下马威！让他认清自己在内门食物链中的位置！

“林师兄厚爱，墨羽感激不尽。” 韩墨羽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机锋，“只是师弟新伤未愈，灵力枯竭，此刻与师兄切磋，恐难发挥万一，反而辜负了师兄指点美意。不若改日…”

“哎！师弟此言差矣！” 林啸天直接打断了韩墨羽的话，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切磋印证，本就不在胜负，而在体悟自身不足。越是状态不佳，越能看出根基的扎实与否，灵力运转的滞涩之处！师兄我自有分寸，点到即止，绝不会伤到师弟根基。莫非…师弟是看不起师兄这点微末道行？还是…身上有什么不便示人的伤势，怕被师兄看出端倪？”

最后一句，已隐隐带着逼迫与威胁之意！那两名随行弟子也上前半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韩墨羽。

避无可避！

韩墨羽幽深的眼眸深处，冰寒刺骨。他缓缓抬起头，迎上林啸天那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竟也扯出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师兄言重了。既然如此…请师兄赐教。”

“好！爽快！” 林啸天眼中精光一闪，抚掌大笑，仿佛真为师弟的“识趣”而高兴。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飘入院中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负手而立，紫纹袍服在暮色晚风中猎猎作响，筑基后期的强大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笼罩了整个听松居小院！

“师弟，小心了！”

话音未落，林啸天并指如刀，对着数丈外的韩墨羽，极其随意地凌空一划！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色泽灰暗、边缘却带着诡异扭曲波纹的弧形气刃，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速度之快，如同瞬移！气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更有一股阴冷、滑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诡异力量蕴含其中，直指韩墨羽胸腹要害！正是林啸天赖以成名的阴毒术法——【蚀骨阴风斩】！看似随手一击，实则狠辣刁钻，寻常筑基初期修士若被击中，护体灵光瞬间即破，骨肉消融只在顷刻！

快！狠！毒！毫无保留的下马威！

韩墨羽瞳孔骤然收缩！对方果然没有丝毫“指点”的诚意，一出手便是杀招！他重伤未愈，灵力枯竭，混沌气海那滴灵力核心此刻不过恢复了三四成，面对这筑基后期全力一击，硬接必死！

“土遁！”

生死关头，韩墨羽爆发出惊人的反应！心念动处，体内仅存的混沌灵力疯狂涌入双腿经脉！脚下坚硬的山石瞬间软化如泥沼！

噗！

灰暗的蚀骨气刃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刚刚沉入地面的残影掠过，狠狠斩在后方一块磨盘大小的山岩上！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坚硬的山岩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豆腐，悄无声息地从中裂开一道平滑的切口，切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灰败色泽，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风化、酥解，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灰黑色粉末！其腐蚀消融之力，骇人听闻！

林啸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韩墨羽竟能在这种状态下施展如此迅捷的土遁术躲开。但他反应更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反应不错！再来！”

他身形如电，一步踏出，竟已至韩墨羽遁地之处上方！右掌五指成爪，掌心瞬间凝聚出一团急速旋转、散发着恐怖吸力与刺骨寒意的灰黑色漩涡——【玄阴摄魂爪】！此爪不仅蕴含阴寒蚀骨之力，更能撼动神魂，一旦被其吸摄锁定，行动迟滞，神魂受创！

“给我出来！”

林啸天厉喝一声，灰黑漩涡对着下方地面狠狠一按！

轰！

恐怖的吸摄之力爆发！地面剧烈震动，无形的力量如同无数鬼手，穿透土层，狠狠抓向刚刚遁至地下数尺的韩墨羽！同时，那阴寒蚀魂的力量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韩墨羽闷哼一声，只觉神魂剧震，如同被冰锥刺入！遁术瞬间被打断，身形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巨力向上扯去！更要命的是，他怀中那瓶雪蟾生肌丹，竟在这股恐怖的吸摄之力下，被硬生生从衣襟内吸扯了出来！

玉瓶离体，悬浮在灰黑漩涡的吸力场中，眼看就要被卷入那毁灭性的爪力中心！

“不好！” 韩墨羽心中警兆狂鸣！丹药绝不能毁！

电光火石之间！

“灵光护体！混沌冲击！”

他眼中厉色一闪！不顾神魂刺痛，强行催动丹田那滴仅存的混沌灵力核心！灰蒙蒙的混沌护体光罩瞬间撑开，硬抗那无孔不入的阴寒蚀魂之力！同时，他并指如剑，将所有残余的混沌灵力，毫无保留地压缩、凝聚于指尖！一道远不及黑石岭时凝练、却依旧带着混沌气息特有的厚重与消融之力的灰蒙光柱，对着头顶上方那按下的灰黑漩涡，悍然轰出！

攻敌所必救！

轰——！！！

灰蒙的混沌光柱狠狠撞入灰黑色的玄阴漩涡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沉闷如滚雷的轰鸣与刺耳的湮灭声！混沌之力与阴寒蚀魂之力激烈碰撞、相互侵蚀消磨！灰黑色的漩涡剧烈震荡，吸摄之力为之一滞！

韩墨羽借着这瞬间的反冲之力，强行挣脱吸摄，身影狼狈地从地下炸出，向后倒飞！混沌护体光罩在剧烈的能量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洒下凄厉的弧线！

而那瓶雪蟾生肌丹，也在冲击波中脱离了漩涡吸力范围，滴溜溜打着转飞向一旁，被韩墨羽强忍着眩晕，探手一抓，险险收回怀中！

蹬蹬蹬！

韩墨羽落地，踉跄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鲜血淋漓。右臂的伤口再次崩裂，殷红的血迹迅速浸透了包扎的布条。体内灵力彻底枯竭，经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神魂更是阵阵眩晕。但他握紧玉瓶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数丈外的林啸天，冰冷如万载寒潭，没有丝毫退缩与恐惧！

林啸天身形微微一晃，便稳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团灰黑色的漩涡已消散，掌心皮肤上竟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灼烧过的灰蒙痕迹，正被其自身精纯的灵力迅速驱散。

他眼中那抹玩味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惊异与…凝重。刚才那道灰蒙蒙的光柱，力量层次明明远逊于他，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消融”特性，竟能短暂地撼动他筑基后期的玄阴灵力？甚至在他掌心留下了一丝难以立刻抹除的痕迹？这绝不是普通炼气转化而来的筑基灵力该有的特质！

他缓缓抬头，看向气息萎靡、摇摇欲坠却眼神如狼般凶狠冰冷的韩墨羽。那瓶被对方拼死护住的玉瓶…上面残留的、极其精纯清冷的药香…是掩月宗独有的气息？南宫婉？！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林啸天脑中闪过。黑石岭…古魔气…掩月宗那位亲自出手…还有眼前这小子诡异的混沌灵力…以及这瓶价值不菲的丹药…

“呵…” 林啸天忽然轻笑一声，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虚伪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散去周身灵压，负手而立，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杀招从未发生过。

“韩师弟果然根基扎实，临危不乱，这份急智与狠劲，倒让师兄我有些意外了。” 他声音温和，如同真的在赞许，“看来师弟虽是新晋，潜力却是不凡。只是这灵力运转，确实还有些滞涩之处，还需静心调养，稳固根基啊。”

他目光扫过韩墨羽嘴角的血迹和崩裂的伤口，又瞥了一眼他死死护在怀中的玉瓶，笑容意味深长：“今日‘指点’就到此为止吧。师弟好生养伤，莫要辜负了…来之不易的机缘。我们…改日再叙。”

说完，竟不再看韩墨羽一眼，转身对身后两名同样面色惊疑不定的随从弟子淡淡道：“走吧。”

三道身影，如来时般突兀，消失在听松居暮色渐深的院门外。

韩墨羽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晚风吹过，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他自己口中铁锈般的腥甜。

他缓缓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有些僵硬。低头看着掌心刺目的鲜红，又看了看怀中那瓶温润的玉瓶。

体内，枯竭的气海传来阵阵空虚的绞痛，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林啸天最后那看似温和的话语，比那玄阴摄魂爪更加冰冷刺骨。

“改日再叙…”

幽深的眼眸中，冰寒的火焰无声燃烧。

今日之伤，今日之辱…

他记下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静室紧闭的石门。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山石地面上留下一个带着血痕的、清晰的脚印。

石门在身后沉重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

黑暗中，韩墨羽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

他掏出那瓶雪蟾生肌丹，拔开瓶塞。

一股精纯温和、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暖流。

他毫不犹豫地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莹白如玉、表面流淌着淡淡云纹的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滋养着枯竭的经脉，修复着受损的脏腑，更有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识海，抚平神魂的刺痛与眩晕。

强大的药力作用下，右臂伤口的剧痛迅速减轻，崩裂处传来阵阵麻痒，显然在加速愈合。

韩墨羽闭着眼，感受着体内迅速恢复的力量与生机，如同即将熄灭的篝火被投入了上等的薪柴。然而，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力量在恢复。

伤势在愈合。

而心头的烙印，却愈发深刻。

林啸天…

南宫婉…

还有那深藏于识海与心口的秘密…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

这痛楚，提醒着他。

前路荆棘密布，豺狼环伺。

唯有力量，绝对的、凌驾一切的力量！

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黑暗中，只有他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燃烧的、比残灯更加炽烈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