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真实梦境 第1章 浊世之瞳

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

我从未想过，那萦绕在我笔端、记录他人光怪陆离梦境的宿命，会以如此汹涌的方式，反噬到我自身的睡眠之中。

这并非一个循序渐进的梦。没有预兆，没有模糊的边界，我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一条熟悉的、午后阳光灿烂的商业街上。周遭的一切都真实得令人发指——咖啡店飘出的浓郁香气，橱窗玻璃反射的刺目光斑，行人嘈杂的交谈声，鞋底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空气中悬浮的、被阳光照亮的微尘……一切都与我清醒时所感知的世界毫无二致。

起初，我并未察觉异常。我像往常一样，抱着刚买的几本书，准备去常去的那家茶馆消磨一个下午。直到我无意间瞥向街对面一个正在等红绿灯的男人。

他穿着普通的西装，提着公文包，表情有些疲惫。但在他身体的周围，尤其是头部和胸腔的位置，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汽般灰蒙蒙的雾气。

我眨了眨眼，以为是阳光太烈产生的视觉残留。但当我再次聚焦，那灰雾依然存在，并非附着于物体表面，而是从他体内隐隐散发出来，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波动。

幻觉？我蹙了蹙眉，移开视线，看向他旁边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女人。她身上笼罩的，是一种略显焦躁的、如同火焰边缘般的暗红色气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猛地环顾四周。

整个世界，在我左眼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气息交织的、诡异的调色盘。

匆忙的白领身上拖着疲惫的灰蓝色；热恋中的情侣彼此缠绕着甜蜜的、柔和的粉白色；街头艺人投入演奏时，周身荡漾着创造性的、明亮的金黄色；一个偷偷摸摸将手伸向别人背包的小偷，身上则翻滚着浑浊而紧张的暗绿色……

这些气息并非实体，它们透明、缥缈，如同每个人情绪和状态的灵魂投影，叠加在我正常的视觉之上。右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左眼看到的，却是这色彩斑斓的、情绪构成的“气场”之海！

恐慌如同细密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我的镇定。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怎么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左眼，右眼视野恢复正常。松开手，那瑰丽而诡异的气息世界再次降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记录者，我习惯于观察和分析。我站在原地，像一块礁石，任由色彩的人流从我身边涌过。我试图理解这些颜色代表的含义。灰色似乎是疲惫、低落；红色与愤怒、焦躁相关；绿色藏着欺骗与不安；金黄色代表愉悦、创造……它们并非固定不变，会随着人的情绪起伏而流转、明灭。

这发现让我暂时压下了恐惧，甚至升起一种病态的研究兴趣。我像一个突然获得了超感官能力的科学家，贪婪地（或者说，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观察着这个隐藏的世界。

我走进常去的茶馆，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服务员走过来，她身上是平和的、浅浅的米白色，带着一丝服务行业特有的礼貌性微笑。我点了一壶普洱，在她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她与另一位同事交汇的瞬间，她周身的气息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暗黄，像是某种不满或抱怨，但很快又恢复了米白。

有趣。这双“浊世之瞳”（我下意识地为它命名），似乎能窥见人们试图隐藏的真实情绪。、

我沉浸在这种新奇的观察中，几乎忘记了最初的惶恐。直到那一群人的出现。

他们大约有七八个，有男有女，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像是一起出游的朋友或同事，说笑着从街角转过来。在右眼的正常视野里，他们与街上任何一群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但在我的左眼里……

他们每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色气息所包裹！

那黑色如此深邃，如此粘稠，不再仅仅是情绪的投影，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充满恶意的污秽！它在他们周身翻滚、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活物，甚至隐约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怨魂低语般的嘶嘶声，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落在桌面上都浑然不觉。

冰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我的脊椎急速蔓延！

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气息！那黑色里充满了贪婪、憎恨、毁灭、以及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

我的大脑在疯狂报警，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这种恐惧，远超看到任何诡异色彩时的诧异，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时的极致战栗！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目光无法移开，仿佛被那浓稠的黑暗所吸附。时间仿佛凝固，周遭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褪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片移动的、令人窒息的纯黑。

然后，他们之中，一个看似为首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我这道过于直白、过于惊骇的视线。

他停下了说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他的脸在正常光线下平平无奇，但在我左眼的视野里，那张脸笼罩在翻滚的黑气中，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透出两点针尖般猩红的光！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坐在窗边的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猩红的目光冻结、撕裂！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我在“看”他们！

他嘴角咧开一个极其细微、却充满恶意的弧度。然后，他对着同伴们低语了几句。

霎时间，所有身上萦绕黑气的人，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七八双蕴含着猩红光点的“眼睛”，同时转向了我！

被发现了！

纯粹的求生本能如同高压电流般击穿了我的僵直！我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顾不上掉落的书和周围顾客惊诧的目光，转身就朝着茶馆的后门方向发足狂奔！

“砰！”我撞开虚掩的后门，冲进了后方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我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并不急促、却异常稳定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鼓点，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志在必得。

他们追上来了！

那些被纯黑气息包裹的……“东西”！

我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

我拼命地跑，用尽全身的力气。巷道七拐八绕，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只凭着本能选择方向，试图甩掉身后的追踪。我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快到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都化成了模糊的色块。我能感觉到腿部肌肉因为极限的发力而灼热、酸痛，仿佛每一根纤维都在呻吟、濒临断裂。

这种奔跑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激烈，以至于……我躺在现实世界床上的身体，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从梦境中传递而来的、竭尽全力的虚脱感。我的意识仿佛被割裂，一部分在梦中亡命奔逃，另一部分则能模糊地感知到现实世界中，自己双腿那因为用力过度而带来的、沉重如铅、微微痉挛的无力。

梦与现实的边界，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场追逐，才刚刚开始。那些黑色的“东西”，远非我凭借速度就能摆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