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 第237章 颜面尽失

中秋家宴最终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潦草收场。宾客们虽碍于宁远侯府的颜面与基本的礼仪，未曾当场发作或直言指责，但那份勉强维持的客气之下，涌动的却是心照不宣的质疑、失望与看戏般的玩味。

宴席后半段，气氛明显冷落下来。丝竹声依旧在响，却仿佛失去了先前的欢快，变得有些空洞。觥筹交错的景象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低声的交谈与偶尔的沉默。许多人的筷子，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几道出了问题的“硬菜”，转而只夹些清淡的时蔬、糕点，或是浅尝辄止地碰碰那些无关紧要的冷盘。

几位年长持重的族亲，如那位觉得海参“闷人”的姑祖母，以及那位味觉敏锐的叔公，面上虽还维持着长辈的宽和，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蹙痕，以及不再主动伸向主菜的筷子，已足够说明问题。他们偶尔与身旁晚辈低语两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脸色惨白、强颜欢笑的顾四婶，那眼神中带着的，是长辈对晚辈行事不妥的失望，更有一丝对侯府此次安排失当的讶异。

一些与顾四婶平辈或辈分稍低的妇人，则更是掩饰不住眼中的异样。她们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用团扇或帕子掩着嘴角，低声议论着：

“瞧着倒是丰盛，可这味道……真是难以言喻。”

“可不是嘛，那干贝，我尝了一口便不敢再碰了。”

“听说全是四婶一手操办的？唉，到底是……差了些火候。”

“侯府这般门第，怎会让……唉，许是侯爷近来事忙，疏忽了。”

这些议论声细若蚊蚋，却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在顾四婶的耳中、心上。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所有人都在用目光鞭挞她。她试图挺直腰杆，维持主持者的体面，但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糊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她频频望向主位，希望明兰能说些什么来缓和局面，或是将责任分担过去一些。

然而，明兰始终端坐着，姿态优雅从容。她偶尔会与身旁的顾廷烨低声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或是为不远处一位年幼的族中子侄夹一块无害的点心，对于席间那微妙的气氛和隐隐指向顾四婶的议论，她仿佛浑然未觉。只有在那位堂嫂不适离席，以及姑祖母明确表示海参味道不对时，她才适时地展现出主母的关切与负责，吩咐请医送药，安抚长辈，行动利落，言语得体。但这番举动，在旁人看来，更衬得顾四婶这个具体操办者无能且失职。

而最让顾四婶感到心惊胆战的，是来自主位顾廷烨的态度。

顾廷烨自始至终话都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听着，或是与几位重要的族中男性长辈略作寒暄。但当他察觉到席间气氛有异，尤其是听到姑祖母对海参的评价，以及看到那位堂嫂因不适而离席时，他原本就因停职而略显沉郁的脸色，明显又阴沉了几分。

他并未直接发作，甚至没有多看顾四婶一眼，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靠近主位的几桌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他放下银箸的动作比平时稍重，端起酒杯浅酌时，眼神扫过席面，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不悦。当他与明兰低声交谈时，眉头是微蹙着的，那神态明确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他对今日这场家宴，极为不满。

顾廷烨的不悦，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溃了顾四婶的心理防线。她可以忍受同辈的讥讽，可以硬扛长辈的失望，却无法承受侯爷，这位宁远侯府真正主人、在族中一言九鼎之人的怒意（哪怕这怒意是无声的）。她知道，自己不仅搞砸了宴席，更可能因此彻底恶了顾廷烨，日后在族中，只怕寸步难行。

宴席终于在一片强撑的、虚伪的祥和气氛中结束。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言语间依旧是“多谢款待”、“佳节同乐”的客套话，但那份迫不及待离开的匆忙，以及眼神中残留的异样，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顾四婶脸上。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跟在明兰和顾廷烨身后，将宾客送至二门。整个过程，她如同提线木偶，笑容僵硬，动作迟缓，连一句完整的客套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没有人再特意与她多寒暄，那些目光掠过她时，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或是轻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顾四婶只觉得浑身虚脱，几乎站立不住。她看着前方，明兰正微微侧头，对顾廷烨柔声说着什么，顾廷烨虽未回应，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些许。他们夫妇二人并肩而立，虽无过多亲昵举动，却自有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与气场。

而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试图染指不属于自己权柄、最终却弄巧成拙、颜面尽失的跳梁小丑。

灰头土脸，尴尬无比。

这八个字，已不足以形容顾四婶此刻的境地。她是羞愤，是懊悔，是恐惧，是绝望。她原本想借着“教导”之名分润权力，最终却连自己那点可怜的体面都赔了进去。她甚至不敢去想，明日族中会如何议论她，日后又该如何面对顾廷烨和明兰。

她最终是趁着无人注意，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宁远侯府，连一句像样的告辞都没有对明兰说。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压抑地痛哭失声。然而，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自食的苦果，再涩再痛，也只能她自己咽下。经此一事，她以及那些或许存着类似心思的旁支，都该彻底明白，宁远侯府的中馈，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明兰用一场“失败”的宴席，兵不血刃地，彻底树立了内宅的绝对权威，也堵住了所有企图借“长辈”身份插手府务的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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