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那句“万死难赎其罪”如同最终的审判,重重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也砸在了曼娘残存的一丝意识上。她被粗使婆子用冷水泼醒,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堂冰冷刺骨的目光,以及顾廷烨那双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滔天怒火与凛冽杀意的眼睛。
方才晕厥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瞬间回笼,甚至比之前更甚百倍。她知道,完了,全完了。孙婆婆的出现,那支要命的银簪,明兰条分缕析、无懈可击的逻辑……就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钳,将她多年来精心编织的谎言外壳彻底钳碎,露出了里面最不堪、最丑陋的真相。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族老、夫人投来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审视,变成了彻底的厌恶、鄙夷,以及一种看待将死之物的冰冷。
她没有再尖叫,也没有再辩解。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徒劳的挣扎和最终的晕厥中消耗殆尽。此刻,她面如死灰,嘴唇是那种失去血素的灰白,不住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瘫软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因为极致恐惧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的心脏,证明她还活着。汗水、泪水、还有方才泼醒她的冷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她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如同阴沟里捞起的残破玩偶。
她那空洞绝望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大厅,似乎想寻找最后一线生机,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或愤怒、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被丫鬟带到厅外廊下、却因距离不远仍能看清厅内情形的昌哥儿身上。
孩子似乎被这压抑恐怖的气氛彻底吓傻了,小脸煞白,嘴巴微微张着,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极致的惊恐。他看着瘫在地上、形容可怖的母亲,看着那些平日里或许还算和蔼的叔公祖辈们此刻面沉如水的样子,看着高高在上、浑身散发着骇人气息的“父亲”,他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起初是细微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随即,那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哇——娘——娘——我怕——!”
孩子的哭声尖锐而凄厉,穿透了凝重的空气,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哭声里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和无助。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最依赖的母亲变成了可怕的样子,周围所有的大人都变得好凶,他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昌哥儿的哭声,像是一把盐,狠狠撒在了曼娘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她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有瞬间的凝聚,看向昌哥儿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最后一丝本能的牵扯,有计划彻底失败的怨毒,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作为多年“母亲”的微弱悔意?但这丝情绪很快被更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这个孩子,曾经是她通往富贵荣华的筹码,如今,却成了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孩子的哭声也让厅内的众人神色各异。族老们皱紧了眉头,这哭声让他们心烦意乱,更添了几分对曼娘的厌恶——若不是这毒妇作孽,何至于让一个无知稚童受此惊吓,卷入这等丑事之中?四房五房的夫人则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或露出不耐的神色,她们对昌哥儿并无多少同情,只觉得这哭声搅得人心烦。
顾廷烨在听到昌哥儿哭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那个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捕捉的挣扎。无论大人如何罪恶,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这一点认知刺痛了他作为武将、却也并非完全铁石心肠的神经。但这丝挣扎很快被更强大的怒火覆盖。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地上这个毒妇!若不是她,何来今日之局?何来这孽种的存在?他看向曼娘的眼神,因此更加冰冷刺骨。
明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在痛哭的昌哥儿和瘫软的曼娘之间流转,心中亦是暗叹一声。孩子确实可怜,但曼娘的罪孽,必须清算。她示意丹橘出去,将昌哥儿带得更远些,好好安抚,莫要让孩子受了太大的惊吓。丹橘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孩子的哭声渐远,厅内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但氛围却比之前更加凝重。真相已经**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接下来,便是对这罪人的定性与处置。
几位族老交换了眼色,最后由最年长、地位最高的那位叔公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须发皆张,脸色因愤怒而涨红,手指颤抖地指向曼娘,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的怒意:
“曼娘!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可说?!”
曼娘瘫在地上,如同死狗,连抬头的力气都无,只能发出细微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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