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 第169章 余波荡漾

方才还人声嘈杂、充斥着哭嚎与呵斥的庭院，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阳光依旧铺洒，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只余下满地狼藉后的冰冷与肃杀。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散去的恐惧与敬畏，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一个尚留在原地的人的神经。

张、李、赵三人连同其家眷被发卖北地的命令已然下达，如同最终的审判，余音仍在众人耳边嗡嗡作响。那雷霆万钧的处置手段，那毫不留情的铁面无私，已然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足以让他们在今后的无数个日夜中惊醒战栗。

院内仅剩的仆役，除了明兰的绝对心腹，便只有那两位来自小秦氏处、侥幸未被波及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王嬷嬷和刘嬷嬷。她们二人互相倚靠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哆嗦，额上冷汗涔涔，连站立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仿佛下一刻就要瘫软在地。她们的目光不敢与明兰对视，只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的脚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方才那三位“同伴”凄惨的下场，兔死狐悲之感与劫后余生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们逼疯。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明兰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裙裾微动，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位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嬷嬷。

与方才下令发卖时的冰冷铁血截然不同，她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虽然依旧谈不上多么亲切，却褪去了那层令人胆寒的厉色，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温雅平静。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王、刘二人耳中，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王妈妈，刘妈妈。”

被点名的两人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鹌鹑，几乎要跳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跪倒在地。

“不必多礼。”明兰适时地阻止了她们，语气温和，“方才之事，你们也看到了。”

王、刘二人心脏狂跳，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明兰的目光在她们惊惶失措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道：“母亲将你们四位赐予我，本是期望你们能尽心辅佐，助我打理澄园。奈何…”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有惋惜，“…张、李、赵三人利欲熏心，行差踏错，辜负了母亲的信任，也自毁前程，落得如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她将过错完全归于那三人，并未牵连王、刘，这让两人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毫。

“但二位嬷嬷不同。”明兰话锋一转，语气肯定，“今日观你们言行，尚知谨守本分，循规蹈矩，未曾与她们同流合污。这很好。”

这简短的肯定，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的王、刘二人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让她们几乎要哭出来。

“既无过错，便不必惶恐。”明兰继续道，声音平稳而有力，“澄园并非是非不分、滥施刑罚之地。我虽年轻，却也深知赏罚分明之理。你们既是母亲所赐，又无错处，自然便留下，好生当差。”

她给出了明确的承诺：“王妈妈依旧负责督导园内规矩，刘妈妈协理院内一应杂事。只要你们尽心尽力，恪尽职守，澄园，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心办事之人。”

恩威并施。

先以雷霆手段铲除异己，立下无人敢犯的威严；再对剩余之人施以怀柔，给予生路和期望。这一手，玩得炉火纯青。

王、刘二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非但没有被牵连治罪，竟然还能留下当差？巨大的落差让她们激动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次明兰并未阻止。

“谢夫人恩典！谢夫人恩典！”两人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无比的敬畏，重重磕头，“老奴…老奴定当竭尽所能，尽心尽力伺候夫人！绝不敢有丝毫异心！若有差池，天打雷劈！”

她们的感激涕零，并非全然作假。在经历了方才那地狱般的场景后，能得以保全自身，已是万幸。此刻明兰给予的不仅是留下，更是一种“认可”和“需要”，这让她们在极度恐惧之后，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近乎效忠的情绪。

“起来吧。”明兰虚扶了一下，“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去歇息片刻，压压惊。明日再来当值即可。”

“是！是！谢夫人体恤！”两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这才相互搀扶着，腿脚发软地退了下去。她们离去的背影，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踉跄，但比起方才面如死灰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处理完这二人，明兰的目光才淡淡扫过院内其余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管事和仆役。众人感受到她的目光，无不将头垂得更低，姿态更加恭谨。

明兰没有再多言。

有些威，立一次便够。有些话，说一遍足矣。

今日这场“余波”，已然足够荡漾到澄园的每一个角落，乃至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侯府的每一个院落。

她转身，姿态优雅地扶了扶鬓角，对丹橘轻声道：“有些乏了，回去吧。”

“是，夫人。”丹橘和小桃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然而她们眼中却充满了与有荣焉的崇敬光芒。

主仆几人缓缓穿过庭院，走向内室。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刚刚经历过清洗、此刻显得异常干净平整的地面上。

院中留下的管事仆役们，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帘栊之后，才敢微微抬起头，互相交换着惊恐未定的眼神，无声地长舒一口气。每个人心中都如同揣着一面震天的响鼓，余韵未消。

新主母的形象，已然在他们心中彻底重塑——不再是那个温婉可欺的年轻新妇，而是一位恩威难测、手段雷霆、可敬更可畏的侯府主母。

澄园的天，是真的变了。

而这余波，必将荡漾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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