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年关将至,盛府上下本该洋溢着节庆的喜庆,林栖阁内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窗棂上新贴的窗花是喜鹊登枝的图样,那艳丽的红色此刻在墨兰眼中却格外刺目。
“拿走!统统拿走!”她猛地一挥袖,将妆台上摆放的几样珠宝首饰扫落在地,那颗滚落到脚边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却照不亮她眼中的愤恨与绝望。“谁要这些破烂玩意儿!他们休想用这些东西打发我!”
侍立在旁的云栽和露种吓得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言语。地上铺着的厚厚绒毯吞没了首饰落地的声响,却掩不住墨兰尖厉的哭喊。
“我是盛家的嫡女!他们竟真要将我嫁给那个一无所有的穷酸!父亲好狠的心!”她伏在冰冷的梨花木妆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晕花了精心描画的妆容,“那文家有什么?几箱子撑门面的破书?一方不知传了几代人的旧玉佩?连聘饼都寒酸得拿不出手!我若真嫁过去,往后在姐妹们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露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劝慰:“姑娘,您快别这么说…老爷不是还没最终定下么,只说等文公子春闱后再…”
“春闱后?”墨兰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哭得红肿,里面迸射出怨毒的光,“等他春闱后?等他名落孙山,然后让我跟着他去喝西北风吗?父亲这就是铁了心要把我往火坑里推!那文炎敬即便真有几分才学,可寒门学子,一朝鲤跃龙门是那般容易的?十年八年考不中的多得是!母亲…我要去见母亲!”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云栽和露种慌忙一左一右拦住她。
“姑娘,去不得啊!”云栽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主君下了严令,让您好好在屋里思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出林栖阁半步啊!外头…外头现在有人守着呢!”
墨兰一怔,难以置信地踉跄一步。她扑到门边,猛地拉开房门。果然,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像两尊门神似的,面无表情地守在院门口,见她出来,只机械地行了个礼:“四姑娘,主君吩咐了,请您回房休息。”
冰冷的现实如同当头一棒,将墨兰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父亲不仅初步应允了那桩让她倍感羞辱的婚事,竟还将她如同犯人一般看管了起来!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我?我是盛家的主子!”她色厉内荏地呵斥,声音却因绝望而微微发颤。
两个婆子垂着眼,语气恭敬却毫无转圜余地:“奴婢们不敢,只是奉命行事,请姑娘别让奴婢们为难。”
回应她的,是墨兰用力摔上房门的巨响。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毯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呜咽。云栽和露种红着眼圈上前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都给我滚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两个丫鬟无法,只得默默退到外间,留她一人沉浸在滔天的怨愤与不甘之中。
与此同时,盛紘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然而摊开的公文许久未曾翻动一页。他揉着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不容错辨的烦躁。桌上放着一份初步拟定的婚书草稿,旁边是文炎敬近日送来请教的文章,字迹清峻,内容翔实,足见其用功与才思。
他并非不知墨兰的委屈与不甘。自幼娇生惯养的嫡女,眼见着姐妹们将来或许都能嫁入高门,却要许配给一个眼下看来确实清贫的举子,心里有落差是难免的。但盛紘自有他的考量。文炎敬此子,虽家世单薄,但才学品行俱是上佳,庄学究屡次夸赞,长柏也对其颇为认可,那日考教学问,应对之间不卑不亢,颇有风骨。春闱若中,便是鲤鱼跃龙门,前程可期。盛家如今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根基尚浅,与其一味攀附权贵,不如投资一支潜力股,结一份稳当的姻亲。李家家资丰厚,但那李公子才学平平,家中关系复杂,墨兰那性子嫁过去,未必是福。
只是这些长远打算,眼下无法与哭闹不休的女儿分说。她只看得见眼前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哪里懂得这些仕途经济的道理?盛紘叹了口气,终究硬起了心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她如此任性。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便只能严加管束,免得她再行差踏错,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来,到时才是真的悔之晚矣。
他扬声唤来心腹管家,语气不容置疑:“传我的话,林栖阁那边,看紧了。四姑娘若要什么吃用物件,一概满足,但绝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也不许林小娘随意过去探望。若有什么闪失,唯他们是问!”
“是,老爷。”管家躬身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执行命令。
消息很快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盛府上下。下人们私下里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有感叹四姑娘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也有议论文家家境贫寒确实委屈了嫡女的,但更多的,是暗中咋舌于主君此次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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