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黄沙,吹得营帐猎猎作响。顾廷烨卸下染血的铠甲,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冒着血水。军医忙着救治重伤的士卒,一时还轮不到他这等皮肉伤。
“二公子,且忍一忍。”亲卫老廖捧着金疮药过来,却被顾廷烨摆手止住。
“省着些用。”他声音沙哑,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却带着惯有的倔强,“重伤的弟兄们更需要。”
老廖急道:“可您的伤...”
顾廷烨不再言语,只示意他退下。帐中一时只剩他一人,他忍着剧痛,摸索着从行囊底层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身冰凉,触手生温,显是上等玉石所制。
拔开瓶塞,一股清冽药香扑鼻而来。这伤药还是离京时,母亲悄悄塞给他的,说是宁远侯府秘制,疗效奇佳。他平日舍不得用,今日伤势实在沉重,这才取出。
药粉洒在伤口上,一阵刺痛过后,竟是说不出的清凉舒坦。血渐渐止住,顾廷烨松了口气,正要将药瓶收好,忽从瓶底飘落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拾起纸条,只见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药到病除,平安归来。”落款处画着个小小的兰草图案。
顾廷烨怔住了。这字迹分明不是母亲的,倒像是...他猛然想起离京前,盛家那位六姑娘曾来侯府做客,母亲让她去书房取东西时,她似乎在自己书案前停留过...
竟是那个小丫头放的?
他依稀记得那日的情形。母亲与盛老夫人说话,让他带着几个孩子去园中玩耍。盛家六姑娘安安静静的,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吵闹,只在一旁看花。他用弹弓打下一只翠鸟,那小姑娘竟悄悄把鸟儿放了,还对他板着小脸说:“鸟儿活得好好的,二公子何必伤它?”
他当时觉得这丫头片子故作老成,还笑话她:“小丫头懂什么?这是练眼力!”
小姑娘却不怯,认真道:“我爹爹说,武艺该用在保家卫国,不该用在欺凌弱小上。”
他一时语塞,竟被个黄毛丫头说得哑口无言。现在想来,那孩子不过十岁光景,却已有这般见识。
“平安归来...”顾廷烨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边关苦寒,生死难料,这稚气的祝福却让他心头一暖。
老廖端着热水进来,见他对着张纸条出神,好奇道:“二公子看什么呢?”
顾廷烨收起纸条,淡淡道:“没什么。”顿了顿,又问,“盛家...近来可好?”
老廖一愣,随即笑道:“二公子怎么突然问起盛家?听说盛大人官声不错,家宅也安宁。对了,盛家六姑娘前阵子及笄了,听说很是出了回风头。”
“哦?”顾廷烨挑眉,“怎么回事?”
老廖一边帮他清洗伤口,一边道:“听说有贼人夜闯闺阁,六姑娘机警,早有防备,不仅擒了贼人,还保全了名声。如今扬州城里都在夸盛家六姑娘聪慧贤淑呢。”
顾廷烨若有所思。那个一本正经的小丫头,竟已及笄了?还经历了这般凶险?
“可知是哪来的贼人?”他追问。
老廖摇头:“盛家捂得严实,外人不得而知。只听说与盛家一个得宠的妾室有关,如今那妾室已经失势了。”
顾廷烨沉吟片刻。高门大院里的阴私,他再清楚不过。盛家六姑娘一个庶女,能在这般风波中全身而退,反倒赢得美名,确实不简单。
“二公子怎么突然对盛家的事感兴趣?”老廖好奇道。
顾廷烨瞥他一眼:“多嘴。”
老廖忙噤声,心里却嘀咕:二公子平日最不耐烦打听这些闺阁之事,今日倒是稀奇。
伤口包扎妥当,顾廷烨挥退老廖,独自靠在榻上养神。帐外风声呼啸,夹杂着伤兵的呻吟,更显边关凄凉。
他又取出那张纸条,就着昏黄的油灯细看。字迹工整,笔画却还带着稚气,显是认真练习过的。落款的兰草图案画得生动,倒有几分灵气。
“药到病除,平安归来...”他轻声念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一本正经的小丫头,蹙着眉头写下这祝福的模样。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他漫无边际地想,若是将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嘲地笑了。他是宁远侯府的嫡子,纵然如今被父亲放逐边关,婚事也轮不到自己做主。盛家虽清贵,门第却差了一截,父亲断不会同意。
更何况,那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
但不知为何,想到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模糊的好感。在这杀伐不断的边关,这份来自江南水乡的牵挂,显得格外珍贵。
“二公子!”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有请!”
顾廷烨收起思绪,迅速披衣起身。边关军情紧急,容不得他多想这些风花雪月。
然而走出营帐时,他还是将那个白玉瓷瓶小心地揣进了怀里。药香隐隐,仿佛带着江南湿润的气息,在这黄沙漫天的边关,成为一丝难得的慰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