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 第73章 急智解围

自城南偶遇那场纠缠后，明兰心中总萦绕着那个英武男子挣扎的神情。她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想到那日在广济寺疑似同一男子曾间接相助过自己，终究难以完全置身事外。

这日，明兰随祖母再往广济寺还愿。前次所求之事既已化险为夷，老太太特意备下厚礼，要亲自酬谢佛祖庇佑。

寺中香烟袅袅，梵音低唱。明兰搀扶着祖母在大雄宝殿上香礼拜后，又往偏殿诵经。行至殿前庭院时，忽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城南所见的墨袍男子！

他今日身着深青色直裰，较那日的锦袍更显清减，眉宇间却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郁结。而站在他对面的，赫然又是那个素衣女子曼娘！

明兰心中一紧，忙示意祖母稍停脚步。老太太何等精明，立刻察觉有异，顺着明兰的目光望去，也不由微微蹙眉。

只见曼娘今日打扮得越发素净，未施粉黛，眼圈泛红，更显得楚楚可怜。她手中牵着两个幼童，一男一女，约莫三四岁年纪，都生得玉雪可爱。

“二郎请看，这就是昌哥儿和蓉姐儿。”曼娘声音哽咽，将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孩子们日日念着爹爹，今日听说能见爹爹，一早便起身等候...”

那唤作昌哥儿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抬头望着男子，小声唤了句：“爹爹...”

小女孩蓉姐儿更是直接扑过去抱住男子的腿，奶声奶气地哭道：“爹爹不要蓉儿了吗？”

男子身形一震，显然被这情景触动。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声音沙哑：“蓉姐儿乖，爹爹没有不要你...”

曼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泣道：“二郎若是嫌我们母子碍眼，我们这就走...只是孩子们实在想念爹爹，这才...”

明兰在远处看得分明，这曼娘以退为进，手段高明。她特意选在佛门清净地，带着两个孩子当众认父，分明是要逼那男子就范。

果然，周围已有香客驻足观望，窃窃私语。男子面色愈发难看，显然处于两难境地。若当众认下孩子，便是坐实了外室之名；若断然拒绝，又显得太过冷酷无情。

明兰见那男子似有动摇之意，心中焦急。她虽不知具体情由，但那日广济寺听到的对话让她明白，这曼娘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若男子今日当众认下，日后必然后患无穷。

情急之下，明兰心念电转，忽生一计。她佯装被地上石块绊倒，“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向前扑去，恰好撞翻了身旁的香案！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香案倾倒，上面的贡品、香烛、果品散落一地。铜磬滚落在地，发出嗡嗡余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原本聚焦在男子与曼娘身上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来。几个小沙弥慌忙上前搀扶明兰，另有僧人急忙收拾散落的贡品。

“女施主可曾伤着？”一个中年僧人关切地问道。

明兰在丫鬟搀扶下起身，面露歉色：“小女不慎绊倒，惊扰佛门清净，实在罪过。”

她这边动静一大，自然隔开了顾廷烨与曼娘。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曼娘再想借机逼迫已是不可能。

那男子——明兰此刻已基本确定他便是宁远侯府的顾廷烨——见状，立刻把握时机，对曼娘低声道：“今日不便，你先带孩子们回去。”

曼娘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周围众目睽睽，只得悻悻作罢，牵着两个孩子离去。临走前，她狠狠瞪了明兰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毒。

明兰佯装未见，只在丫鬟搀扶下向僧人们连连致歉。老太太何等精明，早已看出端倪，上前道：“小孙女不慎惊扰宝寺，老身在这里赔个不是。”

主持方丈闻讯赶来，认得盛老太太是常来的贵客，忙道：“老夫人言重了。意外之事，在所难免。”

这时，顾廷烨走上前来，向明兰拱手道：“多谢姑娘...”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认出了明兰。

明兰心中一惊，生怕他想起那日在城南马车中的对视，忙低头还礼：“公子客气了，小女不慎惊扰大家，实在惭愧。”

顾廷烨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方道：“是在下该道谢。方才若非姑娘...意外相助，在下恐怕还要被纠缠许久。”

明兰听他话中有话，心中更是警惕，只谦逊道：“公子言重了，小女实在是不慎跌倒。”

老太太见状，适时插话道：“既然无事，老身就先带孙女去偏殿歇息了。”说着向方丈合十行礼，示意明兰跟上。

顾廷烨却道：“老夫人请留步。在下顾廷烨，家父宁远侯。方才多亏这位姑娘...不慎跌倒，才解了在下围困。请容在下聊表谢意。”

明兰心中暗道果然，此人真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她忙道：“顾公子言重了，小女实在当不起。”

老太太却微微一笑：“原来是顾二公子。老身常听我家紘儿提起，说顾二公子文武双全，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顾廷烨谦道：“盛大人过奖了。晚辈才疏学浅，不敢当此赞誉。”

三人正说话间，忽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对着顾廷烨耳语几句。顾廷烨面色微变，向老太太和明兰拱手道：“晚辈有些急事，先行告退。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说罢匆匆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待他走远，老太太才意味深长地看了明兰一眼：“你今日这跤，摔得倒是时候。”

明兰心中一跳，面上却故作茫然：“祖母说什么？明兰方才确实是被石块绊倒了。”

老太太也不点破，只道：“佛门清净地，是非却不少。今日之事，看到就当没看到，听到就当没听到。”

明兰恭敬应道：“明兰明白。”

然而心中却波澜起伏。那顾廷烨临去前看她的眼神，分明带着探究与疑惑。想必他已经起了疑心，怀疑她那跤摔得并非偶然。

回到偏殿诵经时，明兰心神不宁。她本不欲卷入他人是非，今日却阴差阳错地出手相助，反而引起了顾廷烨的注意。这实在非她所愿。

更让她不安的是曼娘离去时那怨毒的一瞥。那女子绝非善类，今日好事被搅，怕是已经记恨上她了。

诵经毕，明兰扶着祖母走出偏殿，却见方才那个小沙弥等候在门外，双手奉上一个锦囊：“女施主，这是顾公子让小僧转交的。说是谢过方才...相助之情。”

明兰迟疑片刻，在祖母示意下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枚羊脂白玉佩，温润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玉佩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书：“谢姑娘急智，顾某铭记于心。”

明兰心中一震。这顾廷烨果然看穿了她的把戏！她忙将锦囊收好，对小沙弥道：“请小师傅转告顾公子，心意领了，厚礼不敢受。”

小沙弥却道：“顾公子已经离寺，嘱咐小僧定要将此物交到姑娘手中。”

老太太见状，淡淡道：“既然顾公子一片心意，便收下吧。日后若有缘再见，再作计较。”

明兰只得收下，心中却更加不安。这顾廷烨行事出人意表，明明看穿了她的伎俩，不但不点破，反而赠玉致谢，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回府的马车上，明兰一直沉默不语。手中握着那枚白玉佩，温润的触感却让她心乱如麻。

老太太忽然开口：“今日那女子，你可认得？”

明兰摇头：“不认得。只是前日在城南偶遇过她与顾公子纠缠。”

老太太颔首：“那女子眼角带媚，眉藏心机，绝非良善之辈。你今日搅了她的好事，日后须当心些。”

明兰心中一凛：“明兰明白。”

老太太又道：“顾二公子倒是比他父亲明事理。只可惜摊上这么个外室，也是孽缘。”

明兰好奇道：“祖母认得顾家的人？”

老太太叹道：“宁远侯府与我家虽无深交，但同在京城为官，多少知道些。顾侯爷治家不严，后宅不宁，这几个儿子也都颇多是非。”她看了明兰一眼，“这些高门秘辛，知道得越少越好。你今日虽出于好意，却也不该贸然插手。”

明兰低头：“明兰知错了。”

然而心中却思绪万千。那顾廷烨明明身处困境，却依旧保持风度，事后还知恩图报，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只可惜被这么个心机女子缠上，怕是难以脱身。

晚间，明兰在日记中记下：“佛寺再遇，急智解围；赠玉致谢，心思难测；曼娘怨毒，后患暗藏。”

她取出那枚白玉佩，在灯下细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显然不是寻常物件。顾廷烨将此玉赠她，究竟是何用意？

明兰轻轻叹息。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果然处处暗藏玄机。今日一时急智，却可能惹来无穷后患。

她将玉佩仔细收好，决定日后尽量避免与顾家之人接触。然而命运弄人，有些缘分一旦开始，便再难轻易断绝。

窗外月色如水，明兰吹熄烛火，却难以入眠。那个挺拔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睛，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而远在宁远侯府的顾廷烨，此刻也正对灯沉思。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质腰牌，上面刻着展翅的雄鹰和一个“顾”字。

“盛家六姑娘...”他喃喃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