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荞的紫红嫩芽,并未带来持续的喜悦。它们太过脆弱,像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微弱得随时可能被残酷的现实吞噬。赵小满的心,从狂喜的顶点回落,旋即被更深的焦虑攥紧——她得护住这点火种。
晨灌变得更加奢侈。蓄水池彻底见了底,只剩坑底一层糊状的湿泥。她每日天不亮就守在溪沟渗水处,用陶片一点点刮取那渗出缓慢的泥汤,沉淀许久,才能得到小半盆勉强算是“清水”的液体。
这宝贵的水,需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毫不意外,供给那片已进入灌浆最后阶段、穗头日益沉重的粟田,那是她过冬的根本,不容有失。第二份,极少,用来维持母鸡的饮水和新鸡食的搅拌。最后那份,量少得可怜,则小心翼翼地滴灌给那一平米盐碱地里挣扎求存的苦荞嫩芽。
每一滴水落下,她都心如刀绞,仿佛在切割自己未来的生命线。
她几乎住在了地里,时刻警惕着鸟雀,警惕着日渐猖獗的田鼠,甚至警惕着过于毒辣的日头。她用捡来的枯枝和破草席,小心地在苦荞地上方搭起一个极其简陋的遮阴棚,只在早晚短暂撤去,让幼苗接受必需的光照。
这近乎偏执的守护,再次落入偶尔经过的村民眼中。他们看着她对那片公认的“绝地”如此耗费心神,眼神里的讥诮更深,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般的摇头。
这日黄昏,陈瘸子又一瘸一拐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领地边缘。他似乎总在黄昏时分出现,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只羽毛鲜亮、正在刨食的母鸡身上,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投向那片被柳枝和遮阴棚小心翼翼护卫着的盐碱地。
这一次,他看得更久了些。他看到了那几点稀稀拉拉、在晚风中微微颤抖的紫红色嫩芽。
赵小满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用手里的木片,极其轻柔地松动苦荞苗根部那一点点板结的土皮。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风声,和母鸡偶尔的咕咕声。
终于,陈瘸子干涩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想确认什么,又带着本能的畏惧:“那……那盐煞地……真能出苗?”
赵小满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直起身。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向陈伯,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惊疑不定的视线。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瘦削却坚硬的轮廓,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痕迹。
她抬起手,不是指向天空,也不是指向任何神佛,而是稳稳地指向脚下那片灰白与紫红交织的土地,声音嘶哑,却清晰得如同碎石敲击:
“它不是在长。”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纤弱却顽固的幼苗上,仿佛在与它们对话,“它是在**争命**。”
每一个字,都砸在黄昏寂静的空气里。
然后,她收回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双看过太多绝望和死亡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了然:
“跟我一样。”
“所以,”她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带着血腥气的标记,“它叫‘**争命田**’。”
陈伯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浑浊的眼睛瞪大了,看看那挣扎的幼苗,再看看眼前这个瘦小、沉默、却仿佛浑身都绷着一股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狠劲的丫头。
“争命田……”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和一种滚烫的触动同时席卷了他,让他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神佛保佑,没有风调雨顺。只有土地和人在绝境中,靠着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命力,互相撕扯,又互相依偎着,向死而生。
赵小满不再看他,重新弯下腰,继续她那没有尽头的、精细到极致的劳作,如同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侍奉着这片名为“争命”的土地。
陈伯在原地又站了许久,直到暮色将他彻底吞没。他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背影佝偻,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沉重的东西。
风中,传来他模糊的低喃,消散在夜色里:
“……争命……好……争命好啊……”
那只母鸡踱步到“争命田”边,好奇地看了看那几株嫩芽,终究没去啄食,转而刨食土里的虫子去了。
天地间,最后一点光晕笼罩着那一小片被命名为“争命”的土地,和土地上那个沉默争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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