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堂院外人头攒动,饥渴的目光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木门上。赵小满站在门槛内,目光扫过外面那几十张被饥饿和渴望扭曲的脸庞。她没有多余的煽动,只是简洁有力地重申了规矩:干活,吃饭;偷懒,滚蛋。
秩序在生存的本能下迅速建立。长长的队伍依次从刘氏等妇人手中领到一块扎实的杂粮饼子。拿到饼子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立刻狼吞虎咽,仿佛慢一秒这救命的粮食就会飞走。粗糙的饼子噎得人直伸脖子,也顾不上找水,就那么硬生生咽下去,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垫底,眼中的慌乱才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食物激活的、急于证明价值的躁动。
队伍再次向老鸦岭进发,规模却已不可同日而语。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扛着所有能搜集到的镐、钎、锤、锹,抬着所剩不多的醋坛,沉默前行,脚步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力量。沿途,仍有零星的农户从自家破败的院子里探出头,眼神复杂地望着这支日益壮大的“开山军”。
重返鹰嘴岩下,那“日进三尺”的凿孔如同一个无声的宣言,震撼着每一个新来者。无需再多言语,事实胜于一切雄辩。
赵小满站在一块高石上,开始分派任务。她的指挥清晰而果断,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少女,倒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将领。
“王五叔!你带一队力气最足的,负责**主攻凿眼**!还是老法子,浇醋,下钎,抡大锤!两人一组,轮流上,不许停!”
“黑娃子!你带几个人,负责用撬棍和钎子**扩孔清渣**!凿下来的碎石必须立刻清走!”
“剩下的人,去那边砍**粗藤**和**韧树枝**!要快!要多的!”
男人们轰然应诺,尤其是王五,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和力气都发泄出来,吼声震天,抢起大锤虎虎生风。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再次密集地响彻山谷。
然而,新的问题立刻出现了。凿孔越深,产生的碎石废渣越多,堆积在孔口和脚下,严重影响了作业效率。清理石渣需要频繁弯腰,极其耗费体力,而且工具不足,很多人只能用手去扒拉,效率低下。
就在男人们为此焦头烂额、进度眼看要慢下来时,**妇人们**动了。
在王二婶的带领下,她们并没有闲着。砍藤条和树枝的队伍里,本就穿插着许多手脚麻利的妇人。她们迅速将砍来的藤蔓浸水软化,然后三五成群,坐在一旁的空地上,手指翻飞,熟练地开始**编织**。
她们编的不是普通的筐篓,而是根据赵小满的提示,改良加固过的**深底阔口藤筐**和**长条藤排**。藤条经纬交错,结构紧密,还特意留出了便于抓握的提手或捆绑的环扣。常年做惯家务女红的巧手,此刻在生存的压力下,爆发出惊人的效率和实用性。
不到一个时辰,几十个结实的藤筐和十几张藤排就制作完成了。
“凿眼的爷们儿专心砸!**运渣的活儿,交给咱们**!”王二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大声喊道。
她率先拎起一个藤筐,走到凿孔下方。刘氏、张寡妇等立刻跟上,用短柄木锹甚至厚木板,麻利地将堆积的石渣铲进筐里。筐子装满,两个妇人一前一后,用木杠穿过提手,嘿呦一声就抬了起来,脚步稳健地走向赵小满指定的堆渣区。
还有一组妇人则抬起藤排,铺在陡峭或难行的路段,形成临时“运渣通道”,其他人用筐抬、用簸箕端,甚至用衣服下摆兜,将石渣源源不断地运走。
她们的动作或许不如男人刚猛,却更加灵巧、持久且富有协作性。形成了一条高效流转的流水线,始终保证凿孔前沿的清爽。
男工们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妇人力气小,干不了这粗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没了清渣的拖累,他们抡锤凿眼的效率大大提升!而且这些妇人极其韧性和细心,总能及时清理,甚至还能抽空给他们递水、用湿布给他们擦拭被醋溅到或石粉迷住的眼睛。
一种奇妙的**分工与协作**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阳刚之力,集中于一点,攻坚破岩;阴柔之韧,流转于周遭,保障疏通。**
男人和女人,这两种在平日里被严格区分、甚至彼此轻视的力量,在这求生的共同目标下,第一次如此紧密、如此高效地结合在了一起。汗水同样浸透她们的衣衫,石粉同样沾染她们的发髻,手掌同样磨出血泡,但没有人叫苦,没有人退缩。因为大家都清楚,多流一滴汗,就可能早一刻见到水,早一刻活下去。
劳动的节奏逐渐稳定下来。沉重的锤击声,清脆的钎凿声,藤筐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人们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曲艰苦却充满生机的交响。
不知是从哪个孩子开始,也许是看着母亲和阿姨们忙碌的身影有感而发,一段稚嫩却节奏鲜明的童谣,慢慢地在这工地上流传开来,起初只是小声哼唱,后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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