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鼠悬门的狠厉反击,如同寒冬里泼出的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大部分阴沟里翻涌的龌龊心思。那些背后嚼舌根、甚至心怀不轨的人,在惊惧之余,终于清晰地认识到:立身堂的这些妇人,早已不是昔日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们有技术,有头脑,有官府的认可,更有豁出一切、以血还血的狠劲。一时间,各种恶意的谣言和宵小行径竟真的收敛了许多,立身堂周围呈现出一种带着警惕的短暂平静。
然而,赵小满深知,恐惧只能压服一时,无法赢得长久的心安。立身堂要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光有威慑是不够的,还需让人心服。尤其是在这春荒依旧严峻、多数人家依旧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刻。
暖棚里的豆苗和菜苗在精心照料下长势愈发喜人,已然可以大规模移栽或间苗食用。立身堂自己栽种之余,竟也富余出不少。如何处置这些富余的苗,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有妇人提议:“咱们辛苦种出来的,当然先紧着咱们自己!多吃几口新鲜的,孩子们也能长得壮实些。”
“要不,像上次集市那样,拿去换东西?肯定还能换不少好家伙!”
“就是!咱们的苗现在可是‘嘉禾’!”
大多数人都倾向于换取实利,弥补之前的消耗和损失。
赵小满却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苗,若有所思。她想起了赵大嫂偷苗时的绝望,想起了集市上那些守着枯种、眼神空洞的男户,更想起了屯子里那些更为悄无声息、却可能更快被饥荒吞噬的角落——那些**孤寡老人**和**绝户**。
他们或许没有力气来“护苗塾”学习,没有种子或劳力支付束修,甚至因为谣言而不敢靠近。他们是这场灾难中最脆弱、最容易被遗忘的群体。
“婶子们,”赵小满缓缓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咱们的苗,是活命的苗。活命的苗,最该去的地方,是那些快要活不下去的人手里。”
她目光扫过院子,望向屯子西头那几间低矮破败的茅屋:“**瞎婆孙**一家,儿子死在外头,媳妇跑了,就剩她一个瞎眼婆婆带着个五六岁的孙子,去年秋粮就没收多少,这个春荒怎么熬?”
“**石磙伯**,老光棍,腿脚还不利索,开春就听说躺着的时候多,下地的时候少了。”
“还有**下河洼的齐寡婆**……”
她一连点出了屯里及附近几家最为困顿、几乎注定熬不过这个春天的名字。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妇人们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凝重和同情。谁家没有难处?但这些人家,确实是难中之难。
“咱们现在有富余的苗,”赵小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送给他们一些,或许就能帮他们撑过最难的时候。咱们少吃几口菜,换回的,可能是几条人命。这比换什么铁器布匹,更值。”
“可是……白送吗?”刘氏有些迟疑,“咱们也艰难……”
“不是白送。”赵小满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更为深远的光芒,“是‘济灾’。让所有人都看看,立身堂得了‘嘉禾匾’,不忘的是乡邻,救的是人命!这比悬十只死老鼠,更能堵住那些嚼舌根的嘴!也让那些签了‘禁溺女契’、换了苗的人家看看,咱们立身堂,行事有章法,心中有仁义!”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是啊,这是积德的好事,也是立名声、聚人心的好机会!
当下议定,选出长势最好、最易成活的豆苗一百株,由赵小满带着刘氏和张寡妇,亲自送去情况最危急的**瞎婆孙**家。
瞎婆孙家住在屯子最西头的洼地里,两间茅屋低矮歪斜,几乎被荒草淹没。院子里冷锅冷灶,毫无生气。
赵小满三人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柴门时,瞎眼的孙婆婆正摸索着在院里捡柴火,她那小孙子狗剩则蹲在墙角,饿得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饥饿。
听到动静,孙婆婆警惕地抬起头,浑浊无神的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谁啊?”
“婆婆,是俺,立身堂的小满。”赵小满放柔了声音。
“立身堂?”孙婆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畏惧,显然也听到了那些不好的谣言,“有……有事吗?”
赵小满示意刘氏将那一篮子鲜翠欲滴、用湿布仔细盖着根系的豆苗放在婆婆面前,温声道:“婆婆,俺们育了些豆苗,自家种不完,给您送些来。现在栽到屋后坡上,好活,长得快,要不了个把月就能掐尖吃,也能结豆子。”
刘氏上前,拉着婆婆枯瘦的手,轻轻抚摸那肥厚的豆苗叶片:“您摸摸,好苗子呢!”
冰凉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孙婆婆的手猛地一颤,嘴唇哆嗦起来:“这……这使不得……这么好的苗……俺家……俺家没啥能换的……”
“不要您换啥。”赵小满蹲下身,看着旁边怯生生的小狗剩,“给狗剩添碗菜汤,娃正长身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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