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粮吏带着满满的震惊和重新誊写的账册回去了,但立身堂院内那三座粮山带来的冲击波,却远未平息。赵家屯乃至周边村落,都沉浸在对这个产量的难以置信和窃窃私语之中。嫉妒、眼红、难以置信,种种复杂情绪在暗流涌动。
前里正赵德昌,在最初的震惊和憋闷之后,小眼睛里重新闪烁起算计的冷光。产量再高又如何?地,终究是租的!租契还在他手里攥着!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能种活,免三年租”,可没说不交税!
按照《大永律例》,田赋(农业税)乃国之本,按田亩等级和产量征收,无人可免。这十亩地虽贫瘠,但如今产出如此骇人,官府必然据此重新定等升科,税额绝不会低!而这笔税,理论上应由土地的实际使用者,也就是立身堂来承担!
“哼,十五石高粱、五石豆、八石荞麦……看着眼热是吧?”赵德昌阴恻恻地对簇拥在身边的几个赵家族人低语,“等着瞧!秋税征收的时候,有她们哭的时候!交了税,看她们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这地她们种得起种不起,还两说呢!”
他打的是一石二鸟的算盘:既能让立身堂大出血,削弱其实力,又能让自己以地主身份或许还能从中捞取些好处(比如以协助沟通官府为名索要好处),甚至可能借此机会重新拿捏住这群妇人。
秋税征收的告示,如期贴在了屯口的歪脖子树上。算盘噼啪作响,新的税赋额度下来了。果不其然,那十亩砾石地因“产量卓异,远超常例”,被户房直接**提等**,核定了一个让普通农户听了都会腿软的税额!
消息传到立身堂,院内欢庆的气氛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妇人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看着满仓的粮食,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忧虑。
“这么多税?这……这简直是抢啊!”
“交了税,咱们还能剩多少?冬天怎么办?”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种那么好了……”有人甚至发出了懊恼的叹息。
“胡说!”刘氏立刻呵斥,“种出粮食还有错了?咱辛苦种出来的,凭什么不能多吃点?”
王二婶也愁容满面:“理是这个理,可官府的税,不交不行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赵小满身上。
赵小满的神色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此事。她没有去看仓里的粮食,而是再次拿出了那份按着赵德昌手印的租契,以及那本《大永律例》。
她手指点着租契上“能种活,免三年租”的字样,又翻到律例中关于田宅交易和税赋的条款,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税,要交。”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且要**足额、主动、当众**去交!”
“啊?”妇人们都愣住了。
“但是,”赵小满话锋一转,手指重重地点在律例的一条注释上,“交的不是‘租田之税’,而是‘**永业田之税’**!”
永业田?那是属于自己、可以传给子孙的田产!妇人们更加迷惑了。
赵小满的目光扫过众人,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咱们不仅要把税粮交了,还要用这笔税粮,把这十亩地的**红印官契**,从官府手里彻底买断过来!让它从此姓‘立身堂’,归咱们女户所有,谁也拿不走!”
《大永律例·户律》有载:民间田宅交易,需赴官府缴纳契税,换取官印契书,方为合法,受律法保护。对于无主荒地或欠税逃亡之田,官府有权直接发卖,价高者得,或由开垦者优先输税请买。
这十亩地,原主早已逃亡,欠税多年,本就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可发卖之产。赵德昌手中的租契,严格来说,并无绝对法律效力,更多是一种乡间惯例。如今立身堂不仅“种活”了地,还创造了惊人产出,缴纳了巨额赋税,完全符合“输税请买”、获取官契的条件!
而所需缴纳的“契税”,正是这笔沉重的秋税!
“咱们用这笔注定要交的税,买下这块地的官契!”赵小满斩钉截铁,“赵德昌想用税来拿捏咱们,咱们就反过来,**以税为刀,斩断他和这块地的最后牵连!**”
妇人们听懂了,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自己拥有土地!这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干!小满!就这么干!”刘氏激动得声音发颤。
“对!交!一粒不少地交!换咱们自己的地契!”
决心已定。秋税征收当日,赵家屯祠堂前(临时征税点),人头攒动。粮吏摆开桌案,算盘账簿一一排开。各家各户或愁眉苦脸或唉声叹气地扛着粮袋前来缴纳。
轮到立身堂时,场面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想看看,这群妇人如何应对这天价税额。
只见赵小满领着刘氏等几人,推着好几辆堆得满满当当的独轮车而来。车上,是码放整齐的粮袋,里面是金黄的高粱和饱满的大豆(荞麦抵税价值稍低,她们选择主要缴纳前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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