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的嘎吱声和妇人们的号子声,如同立身堂的战鼓,日夜回荡在砾石坡地上空。清流滋润下,那一片片经过筛石、铺肥的珍贵土地,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黄,开始焕发出微弱的生机。
但赵小满深知,水,只能解渴。这片被榨干了地力的贫瘠土壤,真正缺乏的是滋养生命的根基——**肥力**。仅靠她们呕制的那点粪肥,对于十亩地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而且粪肥效力猛,这片薄地一时也难以完全吸收。
必须有一种更持久、更温和、甚至能自我增肥的耕种方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本已被翻得越发毛糙的《大永律例》。当然,律法里不会有农事。但她祖父留下的这本书,空白处却记满了零碎的见闻和心得。她依稀记得,在某页的边缘,有一行极小极潦草的批注,似乎提到了某种豆科作物,其根须有“聚氮肥地”之奇效。
豆科?根瘤?肥地?
这几个词如同火花,在她脑中碰撞。她立刻仔细翻阅,终于在一处几乎被磨损的角落找到了那行小字:“江淮有农人,种豆于瘠田,不施重肥,反获丰产,疑其根有异,挖视之,见小瘤累累,或曰此乃固氮之妙……”
根瘤!固氮!
虽然不明白“氮”具体为何物,但“肥地”、“妙”这些字眼足以让她心跳加速。豆子本身能吃,豆秆能肥田,豆饼更是好饲料……这是一种几乎完美的作物!
再结合之前看到的“高秆与矮秆间作,可增收”的零星记载,一个清晰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沟播高粱,间作大豆**!
高粱耐旱、耐瘠薄,秸秆高大,可以作为主粮,秸秆还能搭建或作燃料。大豆根瘤能肥地,植株矮小,正好生长在高粱的行间,充分利用空间和阳光!
“就这么办!”赵小满猛地合上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种子是下一个难题。立身堂的存粮里没有多少豆种,高粱种也有限。赵小满果断决定,用部分赔偿的新麦,去邻村换购优良的豆种和高粱种。
当妇人们听说要把珍贵的粮食拿去换“没啥吃头”的豆子和“粗粝噎人”的高粱时,大多表示不解和反对。
“小满,豆子产量低,吃了还胀气,咱换那个做啥?”
“高粱哪有麦子金贵?咱好不容易有点细粮……”
刘氏也面露难色。
赵小满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豆根肥田”、“间作增收”的道理,用最朴素的话说给大家听:“咱们地薄,一口吃不成胖子。豆子看着不起眼,但它能在地底下悄悄给咱们攒劲!今年它养地,咱们吃点苦,明年地肥了,就能种更多的麦子!高粱虽然糙,但抗饿,秆子用处大,正好适合咱这地!”
她的话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多次的事实证明,听小满的,没错。最终,妇人们还是同意了。
换回的豆种和高粱种,被妇人们如同对待珠宝般珍惜。播种的日子,赵小满亲自示范。她按照精心计算的行距,用锄头开出一条条浅沟,沟底播下高粱种,覆上一层薄土。然后,在两行高粱之间的垄上,点播下一粒粒滚圆的豆种。
“豆子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盖土要匀……”她仔细地讲解着要领。
妇人们学着她的样子,弯腰屈背,小心翼翼地将希望的种子埋进这片她们付出了无数血汗的土地。每一粒种子落下,都带着沉甸甸的期盼。
浇水,除草,精心呵护。
日子一天天过去。坡地上,水车依旧日夜不息地歌唱。终于,在一天清晨,最早播种的那片地里,嫩绿的幼芽**齐刷刷**地破土而出了!
高粱苗挺拔着深绿色的芽尖,带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而豆苗则舒展着两片肥厚的子叶,嫩黄可爱,密密麻麻地点缀在高粱行间。
苗齐了!而且长势喜人!远比她们预想的要整齐、茁壮!
晨光熹微中,所有劳作的妇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这片新生绿意,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喜悦和激动。这片被所有人嘲笑的“绝户地”,真的在她们手中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王二婶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了田埂边。她的腿伤还未痊愈,行动依旧不便。这些日子,她只能做些编筐、看火的轻省活计,心中一直为自己不能下地出力而愧疚。
此刻,她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看着那整齐的高粱苗和茂密的豆苗,看着姐妹们疲惫却喜悦的脸庞,再看看自己依旧使不上力的伤腿……
她想起了去年夏天被抢走粮食后,女儿饿得啃树皮的哭声;想起了自己背上那狰狞的鞭痕和无处诉说的冤屈;想起了李屠户的凶恶和里正的冷漠;想起了筛石头时磨破的手掌和踩水车时震麻的双腿;想起了所有熬过的苦难和绝望……
无数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拐杖脱手掉落在地。她踉跄着向前扑倒,不是摔跤,而是**直挺挺地跪在了田埂上**!
粗糙的土石硌疼了她的膝盖,但她毫无所觉。她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颤抖着,近乎贪婪地**抚摸着一株嫩绿的豆苗**,仿佛在抚摸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浑浊的眼中滚落,滴落在干燥的土坷垃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发出一种极力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活了……活了……”她反复喃喃着这两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地活了……苗活了……俺们……俺们也活了……”
这哭声,不是为了悲伤,而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扎根于苦难深处的希望。
周围的妇人们都沉默了,许多人也跟着红了眼眶,悄悄抹泪。刘氏上前,想扶起她,却被王二婶推开。她就那么跪着,哭着,仿佛要将积压了一辈子的屈辱和痛苦,都在这片新生的绿色面前,彻底哭尽。
赵小满站在一旁,没有去劝。她理解这眼泪。这不仅仅是王二婶的眼泪,更是所有立身堂妇人共同的心声。
豆苗固氮,滋养的是土地。
而这破土而出的绿色和这痛彻心扉的释放,滋养的,是她们几乎枯死的灵魂。
苗齐日,哭跪田埂。
哭的是过往,跪的是新生。
喜欢荒村被卖女:握锄头砸烂重男轻女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荒村被卖女:握锄头砸烂重男轻女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