筛石铺肥,只是征服这片砾石地的第一道关卡,且远未完成。十亩地的改造,如同愚公移山,缓慢而艰难。更迫在眉睫的难题,如同炙烤的烈日,无情地压了下来——**水**。
村东这片坡地,地势偏高,最近的溪流也在坡下低洼处,距离不近,落差却大。寻常的挑水灌溉,对于十亩之地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土地本就贫瘠沙化,保水能力极差,太阳一晒,刚筛好铺了肥的那点土地很快就变得干硬发白。刚试种下的一些耐旱菜种,蔫头耷脑,眼看就要活不成。
“不行啊,小满,这地太吃水了!挑上去十桶,渗掉九桶半!”刘氏抹着汗,看着好不容易抬上坡的水很快被干渴的土地吞噬,愁容满面。妇人们肩膀上的扁担印还没消,又添新痕,个个疲惫不堪。
挑水灌溉,对于这片土地和她们的人力来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绝路。
赵小满站在坡顶,目光一次次地扫过坡下那条蜿蜒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溪流,又一次次地落回干裂的土地上。必须把水引上来!靠人力挑不行,就得借力。
水车。这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
她见过镇上车马店后院那种巨大的、靠水流冲击转动的大水车,但那需要充沛的水流和复杂的工艺,显然不现实。她也隐约听祖父提起过,南方有些地方有一种用脚踩的翻车,能将低处的水提上来。
对!脚踏翻车!
可怎么做?铁齿、铁链、轴承……这些她们都没有,也买不起。
赵小满再次来到了铁匠铺。老张看到她,神色比上次更加复杂。立身堂筛石头的傻劲和韧劲,他也听说了,心里说不清是佩服还是觉得她们更疯了。
“张叔,您这儿,有没有废弃不要的……齿轮?或者带齿的铁圈?”赵小满比划着问。
老张愣了一下,在铺子角落的废料堆里翻找半天,还真找出两个锈迹斑斑、缺了几个齿的旧齿轮,还有一个不知从什么农具上拆下来的残破铁环。“喏,就这些破烂,你要这玩意干啥?”
“做水车。”赵小满老实回答。
老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用水车?就你们那坡地?溪流那么平缓,冲得动大水车?小水车又够不着那么高!再说,这齿轮都锈死了,也没用啊!”
“不做水冲的,做脚踩的。”赵小满拿起那残破的铁环和齿轮,眼睛发亮,“不做铁链,用竹子代替!”
她付了很少一点钱买下这些“废料”,又匆匆去了屯里的篾匠家,用粮食换了几根粗壮的老竹和一堆柔韧的竹篾。
接下来的几天,立身堂的院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弥漫着竹子的清香和铁锈的味道。赵小满带着几个手巧的妇人,对照着脑中模糊的概念和那本《大永律例》空白处画出的潦草草图,开始了艰难的摸索。
最大的难题是传动。那两个废齿轮锈蚀严重,根本无法顺畅转动。赵小满盯着那残破的铁环,突然有了主意。她让老张帮忙,将铁环勉强敲圆,然后在环外等距离地楔入十几根硬木短齿,做成一个粗糙的**木齿主动轮**。另一个小一点的齿轮,则勉强修复,作为从动轮。
没有铁链,就用竹子!将粗竹筒截成一尺来长的短节,两端用烧红的铁钎钻孔,再用浸过桐油的结实麻绳,将竹筒一节一节地串连起来,形成一条独特的**竹筒“链带”**。链带上的竹筒,正好可以卡在木齿轮的齿上。
主体框架用坚韧的木材搭建,支撑起这根长长的竹筒链带。链带下端垂入溪水中,上端绕过顶部的从动轮,倾斜着伸向坡上挖好的蓄水渠。
最关键的部分来了——动力。赵小满设计了一个脚踏板,用榫卯结构连接在那巨大的木齿主动轮轴上。人踩动踏板,带动主动轮旋转,咬合着竹筒链带,就能将溪水中的竹筒源源不断地提上来,倾倒入蓄水渠,再顺着小渠流入田地。
原理简单,制作却困难重重。齿轮咬合不顺畅,竹筒链带时常卡住或断裂,支架不够稳固……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围观的妇人从最初的期待渐渐变得怀疑,屯里的风言风语更是没停过。
“瞎折腾!竹筒能当铁链使?”
“真是异想天开!”
“有这功夫,石头都能筛完一亩地了!”
赵小满充耳不闻,一遍遍调整,加固支架,打磨齿轮,更换更结实的麻绳。手上添了无数新伤。刘氏、王二婶(拄着拐杖)等人也一直默默陪着,帮着递工具,捆扎竹篾。
终于,在又一个黄昏,所有部件再次安装完毕。
赵小满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上了那简陋的脚踏板。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下踩去。
“嘎吱——”
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主动轮艰难地转动了一格,竹筒链带猛地一颤,几个竹筒晃荡着没入溪水,又缓慢地被提拉上来,带着半筒清水,摇摇晃晃地升向坡顶。
有反应!
所有妇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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