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屠户的阴影暂时褪去,立身堂的夜晚因巡逻的脚步声而显得格外安宁。仓里有了粮,心里有了底,妇人们脸上渐渐多了些真切的笑容,连王二婶的腿伤也一日好过一日。但赵小满的目光,早已越过院墙,投向了更远处。
六袋新麦,听着不少,分摊到三十多张嘴上,再加上王二婶的药钱,便显得捉襟见肘。立身堂要真正立起来,要养活这么多人,要拥有不被轻易夺走的底气,仅靠现有的几亩薄田和这点赔偿,远远不够。
扩种,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赵家屯周边,但凡肥力好些、灌溉便利的熟地,早被各家各户攥得死死的,寸土不让。剩下的,不是偏远难守,就是贫瘠不堪。
这日,赵小满带着刘氏在屯子周边转悠,目光扫过一片片或青翠或荒芜的土地,眉头越皱越紧。
“好地是别想了,除非咱们有金山银山去别家手里买。”刘氏叹气道,指着远处一片明显荒废的坡地,“瞧那边,村东头那片,倒是够大,听说有十来亩呢,可那是块死地啊!”
赵小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地势略高的缓坡,阳光下,地表反射着星星点点的白光,那是**砾石**的光芒。土地看起来就干硬粗糙,几乎看不到多少植被,只有几丛顽强的茅草在风中瑟缩。
“那是谁家的地?为何荒着?”赵小满问。
“谁家的?”刘氏撇撇嘴,“早没主了!原来是外乡人老孙头租种的,那是个老实巴交的闷葫芦,就指望这地刨食吃。可这地忒赖,种啥都长不好,收成还不够交租子的!前年欠了税,又还不上贷,夜里一家子卷了破铺盖**跑了**!地就彻底撂荒了。里正……哦,现在是前里正了,催缴不来,也懒得管,这地就成了没人要的烫手山芋,白给都没人种!”
弃耕逃亡?赵小满心中一动。她迈步朝着那片砾石地走去。
踩上去,脚底硌得生疼。土壤贫瘠得可怜,用力一捏,全是沙砾,几乎攥不成团。地力耗尽,缺乏有机质,保水能力极差——这是所有农人看了都会摇头的土地。
但赵小满蹲下身,抓起一把土,仔细捻开,又拨开表层,看了看下面的土层结构。眉头微蹙,却又缓缓舒展开。
“小满,这地不行吧?”刘氏看着直摇头,“石头比土多,浇一瓢水漏半瓢,种下去也是白费力气种子。”
赵小满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灰,眼神亮得惊人:“地是赖地,但够大,而且……未必就种不活东西。”
她心里飞速盘算着。这地贫瘠,正因如此,才可能以极低代价甚至无代价拿到手。立身堂别的不多,就是人力多!她们有“妇学法”里改良土壤的法子——深耕、大量沤制粪肥、收集腐叶杂草堆肥、或许还能尝试套种些能固氮的豆科作物……这是一个漫长的、极其辛苦的过程,但并非毫无希望。
“走,刘婶,我们去找……找现在管事的。”赵小满下定决心。虽然前里正被革职枷号,但屯子里总得有个临时主事的人。
经过一番打听,她们找到了目前暂时代理屯务的老童生——一个胆小怕事、却勉强认得几个字的老头。
听说赵小满想租村东那十亩砾石地,老童生惊得眼镜都快掉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满姑娘,那地种不出东西的!老孙头就是前车之鉴啊!你们一群妇人,何苦去啃那块硬骨头?”
“我们自有办法。”赵小满语气平静却坚定,“只问您,这地,如今可能租?租金几何?”
老童生拗不过,又怕惹事,只得带着她们去找正在自家院里唉声叹气、琢磨着如何挽回颜面的前里正赵德昌。他虽被革职,但多年积威和族亲势力仍在,这种土地处置的大事,老童生不敢擅专。
赵德昌刚被枷号三日放回来,又丢了里正之位,正是颜面扫地、憋了一肚子邪火的时候。见到赵小满这个让他落到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更是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发作,只能阴阳怪气。
听闻赵小满竟要租那十亩无人问津的砾石地,赵德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笑**。
“哟?立身堂的能人要开荒了?”他拖长了音调,满是揶揄,“那可是块‘宝地’啊!怎么,泼粪告官不够,还想学神农尝百草,把那石头疙瘩也种出金娃娃来?”
刘氏气得脸通红,赵小满却面不改色:“您只说,租,还是不租?租金多少?”
赵德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上来。他巴不得看赵小满倒霉,看她们在那破地上耗尽力气、最终一无所获的笑话。这地租出去,万一真有点收成,他也能得点好处;要是种不出来,赔本受累的是这群可恶的妇人,他正好看热闹!
他故意沉吟片刻,然后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非要自讨苦吃,我也拦不住。这地荒着也是荒着。租金嘛……”他拉长了声音,伸出三根手指,“一年三斗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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