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办的午后总透着股慵懒,李晓燕对着镜子补口红,王天谷埋在文件堆里打哈欠,我刚刚把校订完一份县长办公会纪要送去文电科印发,回到工位还没坐稳。
就看见刘科长从他那个用玻璃隔出的小办公室里探出半个身子,面色是少有的凝重,朝我招了招手。
“林涛,你来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种单独、关门、面色凝重的谈话,在机关里往往意味着要么是捅了篓子,要么就是有重要且棘手的事情。
我赶紧起身,在对面桌王天谷从厚厚镜片后投来的好奇目光,以及斜后方李晓燕那看似无意、实则竖起了耳朵的关注下,快步走进了科长办公室。
刘科长随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声音。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坐下,从抽屉里摸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林涛,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有个事,先跟你通个气,你心里有个数。”
“科长,您说。”我依言坐下,腰背不自觉地挺直,预感告诉我,这绝非寻常。
“张县长的联络员小陈,家里出了急事,父亲确诊了重病,需要他长期在身边照顾。他今天上午已经向张振国主任正式汇报了情况,主动提出……请求调整岗位,恐怕短期内无法再承担联络员的工作了。”刘科长缓缓说道。
我愣住了。县长联络员!这可是府办乃至全县无数年轻干部梦寐以求的位置!近距离贴身服务全县的最高行政长官,参与最核心的决策过程,接触最机密的信息,其成长速度和视野开阔度,是趴在办公桌上写材料完全无法比拟的。
陈秘书能力出众,为人低调周全,是张县长用得顺手的人,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张主任的意思呢,是在府办内部各个科室,物色和推荐几个合适、可靠的人选,最终由县长亲自定夺。”刘科长的目光透过烟雾,牢牢锁定在我脸上,“我经过考虑,打算……推荐你。”
我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推荐我?担任县长联络员?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让我一时竟有些眩晕。
但我瞬间就反应过来,这背后定然是张振国的授意或默许,精明的刘科长不过是顺水推舟,既全了张主任的面子,又让我这个潜在的未来“县长身边人”承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机关里的人情世故,真是算到了骨子里。
“科……科长,我……我能行吗?”我装作语无伦次的样子,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震惊与不自信。
县长联络员,绝非仅仅是写写材料、安排行程那么简单。更要思维敏捷、处事周全、口风严紧,还要能吃苦耐劳,承受巨大压力。我自认文字和工作能力在这段时间的锻炼中有所提升,但能否胜任如此重要的岗位,心里实在没底。
“行不行,不是我说了算,最终是县长说了算。”刘科长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
“我推荐你,是基于你这段时间的综合表现。材料功底扎实,这是基础;处事稳重,不毛躁,这在领导身边很重要;有基层经验,了解下面实际情况;最关键的是,有股子认真负责的劲儿,不耍小聪明,不浮躁。当然,”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了几分,“这只是一个推荐,最终人选,张主任会统筹考虑各方面因素,最关键的一关,是县长亲自拍板决定。”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更压低了几分:“据我所知,文秘科那边,几乎可以肯定,会全力推荐赵明宇。其他科室,比如信息科、督查科,可能也会有人选冒出。所以,竞争会非常激烈,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赵明宇,他不是已经是李副县长的秘书了吗?而且他父亲是常委副县长,推荐他当主要领导的秘书,怕是有些不妥吧?”我疑惑的问道。
按照通常的避嫌原则,直系亲属,尤其是父亲这样的实权常委,在同一班子内担任主要领导的贴身秘书,确实比较敏感。
刘科长闻言,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妥,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此,可机关里的事,哪能只看表面规矩。”
他顿了顿,点明了其中的关窍:“第一,这本身是一种向张县长靠拢的强烈信号。儿子成了县长身边的人,他赵副县长在很多事情上,自然就和县长站在了一条线上,这里面的政治意义,远大于所谓的‘避嫌’。”
“第二,”他伸出两根手指,“赵明宇给李副县长当秘书,只是过渡。李副县长分管的口子相对边缘,赵家父子显然不满足于此。如果能跳到县长身边,平台、视野、接触的人和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为赵明宇下一步的提拔积累最关键的政治资本。”
我听着刘科长的分析,背后不禁泛起一丝凉意。一个小小的联络员岗位更替,背后竟然牵扯如此复杂的权力格局和人事算计。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挑战,甚至可以说是风险。”刘科长语气严肃起来,“成了,你今后的路会宽阔很多,起点将完全不同。但不成,或者上去后干不好,对你也会有很大影响。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听听你个人的真实想法。如果你觉得压力太大,或者有其他考虑,现在可以跟我说,我们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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