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头一遭硬仗便是军训,我们这个方队是动科院和农学院凑的。
农学院的不少人跟我一样,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晒得黝黑,站军姿时虽也冒汗,腰杆却大多能撑住。
动科院城里来的同学多些,没一会儿就晃得不行。
我没觉得有多难熬,在家挑粪时,两只粪桶压得肩膀生疼,腰杆也得挺着,十几年在山里练出的底子,这会儿倒派上了用场。
教官是个脸膛黝黑的年轻人,嗓门亮得像装了风箱,一开口能穿透日头:
“都给我把腰杆挺起来!别像没长骨头似的!”
马壮体型敦实,这会儿膝盖抖得跟筛糠似的,趁教官转身的空当,小声跟我嘟囔:
“林涛,我腰快断了,你咋跟钉在地上似的?”
我没敢回头,眼盯着前面人的后颈窝,闷声答:
“别松劲,想着背上扛着东西呢。”
教官背着手在队伍里溜达,走到我跟前时,他脚步顿了顿,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哪站错了,刚想调整。
就听他“嗯”了一声,声音比刚才缓了点:“这小子站姿不错。”
他伸手拍了拍我后背,力道不轻,我愣是没晃一下。
“都看过来!”教官突然提高了嗓门,伸手把我从队伍里拽了出来。
“你们看看他的站姿!头正、颈直、肩平、腰挺!再看看你们,要么含胸,要么塌腰,跟晒蔫的黄瓜似的!”
我被拽到队伍前头时,脚底下踉跄了一下,赶紧稳住。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我脸一下子热了,腰杆却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些。
“学着点!”教官站在我旁边,用手比划着,“看他这腰!别以为挺腰是硬绷着,他这是松快着把劲儿沉在腰上,就像地里的桩子,看着不费劲,实则扎得深!”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我这腰上的劲儿,不是硬撑出来的,挑粪时得把力气沉到腰眼,不然走不远。
这跟站军姿要“沉肩坠肘”的讲究,竟暗暗合了拍。
站到快晌午,日头毒得像要烧起来。
队伍里突然“咚”一声闷响,我余光瞥见斜前方一个女生晃了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是农学院的细瘦姑娘,好像叫林薇。
“有人中暑了!”
队伍里一阵小骚动,教官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拧成个疙瘩:
“烫得很!来两个人,抬到树荫下去!”
我跟马壮离得近,马壮拉着我赶紧往前凑。他虽胖,手脚倒快,一把托住林薇的肩膀,我赶紧抄起她的腿,俩人小心翼翼往操场边的老槐树下挪。
她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干得起了皮,睫毛颤巍巍的,嘴里还小声哼哼。
马壮手忙脚乱从背包里掏出水壶,拧开盖想往她嘴里递,教官按住他:
“别猛灌,沾点水擦额头和脖子。”
马壮赶紧把毛巾扯下来,往水壶里蘸了蘸,胡乱拧了拧就往林薇额上敷。
教官从口袋里摸出块薄荷糖:“等她醒了,含块这个能好受点。”
等林薇缓过点劲,能睁开眼了,马壮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笑: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给咱队伍减员呢。”
林薇没力气笑,却轻轻扯了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递给马壮:
“谢了,你毛巾脏了,用这个擦吧。”
马壮摆摆手:“脏怕啥!能救命就行!”
教官给林薇批了半天假,让她回宿舍歇着。
休息时,教官走过来,把军帽往我头上按了按,帽檐压得低,正好挡住晃眼的日头:
“下午合练,你站第一排当标兵,给他们带个好头。”
我“嗯”了一声,把水壶递给他:“教官,您也喝点水。”
他接过去灌了两口,又还给我:“你这小子,不光腰杆直,心也实。”
拉练定在军训的第五天。凌晨五点的紧急集合哨,跟炸雷似的在宿舍楼里响起来。
天还黑得像泼了墨,我摸黑套上迷彩服,马壮在旁边窸窸窣窣翻背包,见我起来,塞给我两个白面馒头:
“揣着!路上饿了啃!”
他自己塞了足有五六个,背包鼓得跟小山似的。
拉练队伍往城郊走时,天边刚泛出点鱼肚白。
走了约莫一个钟头,路边冒出个亮着灯的小卖部,玻璃柜里摆着花花绿绿的汽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晃眼得很。
马壮眼尖,一眼就瞅见了,眼睛“唰”地亮了,脚步下意识地往那边挪,嘴里还吸溜了下口水:
“哎你看,有汽水……”
“马壮!归队!”
教官眼疾手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拉练是让你们练意志力的,这点路就惦记着吃喝?将来真遇着事,还能指望你们扛?”
马壮脖子一缩,赶紧颠颠跑回来,路过我身边时,小声嘟囔:
“哼,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有啥了不起……”
那语气,酸溜溜的,眼里却还瞟着小卖部的方向。
又走了两里地,到了歇脚的地,教官让大家原地休整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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