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死寂。黄泉浊流如同亿万载沉淀的污秽裹尸布,将陆离层层缠绕,拖拽着向无光的深渊沉坠。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永恒不变的沉沦感与刺骨的阴寒。浊流中蕴含着无尽的死气与沉沦意志,疯狂地侵蚀着他新生的躯体,试图冻结那点在心炉金焰守护下跳动的生机。
紫府之内,心炉金焰依旧燃烧,但光芒已黯淡了许多。金焰顽强地抵御着黄泉死气的入侵,在方寸之地撑起一片微弱的净土。炉火核心,那颗被量劫尺钉穿的魔胎心脏,暗金与漆黑依旧在搏动中疯狂冲突,雨师妾的淡蓝神念印记如同风中残烛,缠绕其上,维系着脆弱的平衡。心炉金焰每一次灼烧魔心,都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却也强行净化着最表层的污秽,将一丝丝精纯的能量反哺给陆离残破的经脉与紫府废墟。
坠落。永无止境的坠落。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陆离的意识在心炉守护下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如同沉入深海的一粒微尘。他感受着魔心搏动带来的痛楚,感受着黄泉死气无孔不入的侵蚀,也感受着量劫尺在浊流中传来的微弱脉动——那是囚牛脊柱烙印在黄泉本源环境下发出的、带着古老共鸣的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千年,或许只是一瞬。
粘稠的黑暗尽头,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不是希望的光,而是一种妖异、朦胧、带着致命诱惑的——红光。
红光迅速扩大、蔓延!粘稠的黄泉浊流如同遇到了克星,竟无声地向两侧退避、稀释!一片无法形容其广袤的“河滩”,在陆离下方缓缓铺展开来。
构成河滩的并非沙石,而是无数流淌着暗红色光泽、粘稠如同血浆的——淤泥!淤泥中,无数惨白的骨骼、破碎的兵器、腐朽的甲胄半沉半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气息。
而照亮这片污秽河滩的,是那无边无际、如同血色地毯般铺满整个视野的——花海!
花,只有一种花。花茎细长如墨玉,花瓣狭长、卷曲,呈现出一种妖艳到极致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赤红色!花蕊是跳动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暗金光芒。它们无风自动,摇曳生姿,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腻香气。这香气钻入鼻腔,却带来一种诡异的宁静与…强烈的沉眠**!
彼岸花!花开彼岸,指引亡魂,忘却前尘!
陆离的身体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着,缓缓降落在粘稠的血色淤泥河滩上。足下传来滑腻冰冷的触感,浓烈的甜香混合着河滩淤泥的腥腐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怪异味道。心炉金焰猛地一跳,驱散了部分想要侵蚀意识的迷幻香气,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片空间的诡异与不祥。
他环顾四周。血色的淤泥河滩延伸至视野尽头,与那片妖艳的彼岸花海融为一体。花海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一片同样粘稠、死寂、望不到对岸的——暗黄色河流边缘。河水无声流淌,河面上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挣扎、无声哀嚎的魂影沉浮。
这就是真正的黄泉?传说中的忘川?
陆离的目光落在脚边。一朵格外硕大的彼岸花旁,半掩在淤泥中的,赫然是一块断裂的石碑。石碑斑驳,刻着两个古篆,字迹被污血浸染,却依旧透着无尽的悲凉与死寂——忘川!
“忘川…彼岸…” 陆离低语,声音嘶哑干涩。他尝试运转体内力量,金丹中期的修为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如同背负着无形的枷锁。心炉金焰虽能护住核心,却也无力驱散周身弥漫的浓郁黄泉死气。
就在他试图辨认方向时——
“哗啦…哗啦…”
一种极其轻微的、木桨划破粘稠水面的声音,穿透了彼岸花海甜腻的香气与死寂的河流,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陆离耳中。
声音来自忘川河面灰白色的浓雾深处。
陆离猛地抬头,凝神望去。
浓雾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开,一艘极其简陋的、仿佛由某种巨大兽骨随意拼凑而成的——骨舟,缓缓从雾中驶出。舟身狭长,布满岁月侵蚀的裂痕与暗褐色的污迹。
骨舟之上,一个身影背对着河岸,正在缓缓摇动着一柄同样由白骨打磨而成的长桨。
那人身形佝偻,披着一件宽大破旧、几乎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蓑衣,头戴一顶同样破旧的斗笠,斗笠边缘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布满深刻皱纹的下颌。摇桨的动作缓慢而规律,带着一种历经万载的麻木与死寂。
骨舟无声地靠岸,停在陆离前方数丈之外。船头的白骨撞在血色淤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摇桨的身影缓缓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回头,斗笠阴影下的面容依旧模糊,只有那布满皱纹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枯木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河滩上响起:
“忘川无渡…摆渡…需付船资。”
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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