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荷香 第174章 山寨风波 亦敌亦友间

马蹄踏破泥泞，一行人顶着大雨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山势陡然险峻，出现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寨，木栅高耸，哨塔上有人影晃动。

“大当家回来了！”哨塔上的人高声喊道，寨门缓缓打开。

崔猛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沈远山四人也被裹挟着进了山寨。寨子不小，依山而建，里面有不少木屋，空地上还堆着些抢来的货物箱笼，一些衣衫各异的土匪们好奇地围拢过来。

“看什么看！都滚去干活！”崔猛吼了一嗓子，土匪们顿时作鸟兽散。他跳下马，对身边一个瘦高个、留着两撇鼠须的汉子吩咐道：“军师，把这四位‘客人’请到聚义厅旁边的厢房，好生‘照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那被称为军师的瘦高个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对沈远山四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位，请吧。”

所谓的厢房，其实就是一间稍微干净点的木屋，里面只有一张土炕和一张破桌子。门一关上，外面立刻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妈的！把咱们当囚犯了！”大牛气得一拳捶在土墙上。

黑子警惕地检查着窗户，发现都被木条钉死了。

韩冲相对冷静，他看向沈远山：“沈先生，您刚才对崔猛说的那番话…太冒险了！这些土匪，毫无信义可言，万一他们拿了东西，翻脸不认人…”

沈远山叹了口气，在土炕边坐下：“韩壮士，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抛出诱饵，我们立刻就要被交给追兵，或者被他们囚禁起来严刑拷打。现在至少…我们还有谈判的筹码，也暂时安全了。”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这崔猛，看似粗豪，实则精明。他想要钱，也想要前程。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只是…如何让他相信我们，并且甘愿冒险送我们去京城，还需要好好筹谋。”

正说着，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后门被推开，那个鼠须军师端着个木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糊和几个黑面馍馍。

“几位，山寨简陋，将就着用点吧。”军师把木盘放在桌上，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沈远山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

“有劳军师。”沈远山不动声色地道谢。

军师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位…沈先生是吧？我们大当家是个直性子，但山寨里，也不全是像大当家那样‘讲义气’的人。有些人啊，觉得拿着您几位直接去领那五百两赏银，更实在…”

他这话看似提醒，实则充满了挑拨和威胁。

韩冲眼神一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军师直起身，嘿嘿一笑，“就是提醒几位，在这山寨里，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点。毕竟…人心隔肚皮嘛！”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远山一眼，转身出去了，再次将门锁上。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王八蛋！”大牛骂道，“摆明了是想撺掇别人对咱们下手！”

黑子担忧地说：“韩头儿，沈先生，咱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儿！我总觉得这寨子邪性！”

沈远山眉头紧锁。这军师显然是个阴险角色，他在山寨里似乎颇有势力，而且对崔猛的决定并不完全认同。如果他在暗中搞鬼，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果然，到了晚上，寨子里就不太平静起来。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似乎有不少人聚集在聚义厅那边。

“凭什么不能动那几个人？”

“就是！五百两啊！够兄弟们快活好一阵子了！”

“大当家是不是被那书生灌了**汤了？”

吵闹声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兵刃碰撞的声音！

“不好！要内讧！”韩冲脸色一变，示意大牛和黑子守住门口。

沈远山的心也提了起来。如果崔猛压不住手下，他们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在这时，聚义厅方向传来崔猛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吵闹声瞬间小了下去。

只听崔猛吼道：“一个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就知道那五百两！老子问你们，拿了这五百两，然后呢？等着周扒皮派大军来剿了咱们的老窝？啊？！”

有人不服气地嘟囔：“咱们躲在山里，他上哪儿找去…”

“放屁！”崔猛骂道，“你能一辈子不下山？你的婆娘娃儿也不要了？再说了，这书生手里有周扒皮的死穴！用好了，咱们不仅能发财，还能让那狗官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还能换个官身当当！这不比那五百两强？！”

“官身？大当家，您不是开玩笑吧？”底下有人惊呼。

“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们开过玩笑！”崔猛声音带着蛊惑，“这世道，当土匪有啥前途？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是能洗白了，当个官军，吃皇粮，那才叫光宗耀祖！”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不少人，下面的议论声变得犹豫起来。

但那个鼠须军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阴阳怪气：“大当家，不是兄弟们不信您。可这空口白牙的…那书生说能扳倒周知府就能扳倒？他说能弄来官身就能弄来？万一他是骗咱们的，到时候咱们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对啊！军师说得有理！”

“得让他们拿出点真东西来看看！”

眼看刚压下去的气氛又要被挑起来。

崔猛沉默了片刻，突然大声道：“好！老子就让他们拿出点真东西！把人带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朝着厢房而来。门锁被打开，几个土匪站在门口，为首的对着里面喊道：“我们大当家有请！几位，走吧！”

沈远山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关键时刻到了。韩冲低声道：“见机行事！”

他们被带到了灯火通明的聚义厅。厅里黑压压站满了土匪，个个手持兵刃，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崔猛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那个鼠须军师就站在他旁边，一脸阴笑。

“书生！”崔猛盯着沈远山，“我这些兄弟，信不过你！你说你能扳倒周扒皮，能给我们弄来前程，空口无凭！你现在，就拿出点实在的东西来给老子瞧瞧！不然…”他拍了拍身边的鬼头刀，“老子也很难做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远山身上，压力如山。

沈远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迎向崔猛：“崔当家，还有各位好汉。沈某并非空口白话。周文焕贪墨漕粮，勾结京官，证据确凿！”

他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贪墨漕粮？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证据呢？”鼠须军师立刻追问，“拿出来看看！”

沈远山摇了摇头：“如此重要的证据，沈某岂会带在身上？早已存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顿了顿，看向崔猛，“崔当家，你若信我，便护送我等入京。到了京城，找到该找的人，证据自然奉上，周文焕倒台指日可待！届时，各位好汉护送有功，揭发贪官有力，谋求一个出身，并非难事！”

“若是信不过呢？”鼠须军师阴恻恻地问。

“若是信不过…”沈远山苦笑一声，“沈某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那证据，恐怕就永远石沉大海，周文焕依旧逍遥法外，继续盘剥百姓。而各位好汉，也永远只是这山中的…土匪。”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合作的好处，也暗示了决裂的后果。

聚义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所有土匪都看着崔猛，等他决断。

崔猛摸着虬髯，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书生，风险极大；但不信任，似乎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可能得罪一个掌握着知府把柄的“狠人”。

那鼠须军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凑到崔猛耳边，还想再说什么。

“够了！”崔猛突然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声震屋瓦，“老子决定了！就信这书生一回！”

他环视手下，吼道：“都听好了！这几位，现在是老子的贵客！谁要是敢打歪主意，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从今天起，准备好干粮马匹，老子要亲自带队，护送他们去京城！”

“大当家三思啊！”鼠须军师急忙劝阻。

“闭嘴！”崔猛瞪了他一眼，“老子意已决！都散了！”

土匪们见大当家态度坚决，虽然还有人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再说什么，纷纷散去。那鼠须军师脸色铁青，狠狠剜了沈远山一眼，也悻悻地走了。

聚义厅里只剩下崔猛和沈远山四人。

崔猛走到沈远山面前，目光灼灼：“书生，老子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别让老子失望！”

沈远山郑重拱手：“崔当家义薄云天，沈某必不负所托！”

然而，就在他们都以为暂时达成合作，可以松一口气时，一个负责看守寨门的土匪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哭腔：

“大…大当家！不好了！山…山下…全是官兵！咱们…咱们被包围了！领头的…是…是青州卫的守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