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荷香 第83章 疾风骤雨 夜半叩门声

苏文瑾带来的和风细雨仿佛还在眼前，然而山间的天气，孩儿的面孔，说变就变。

苏文瑾离开后的第三日，午后天色骤然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从山后翻涌而至，压得人喘不过气。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药园里的新苗才刚扎稳根，最是娇嫩。沈远山和陈榆连忙带着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抢在雨前给苗床加固支架，覆盖草席。林小荷则忙着将晾晒在外面的药材收回。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顷刻间便连成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快！进屋！”沈远山护着林小荷，冲回医馆，关紧了门窗。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和窗棂。

安生被这骇人的声势吓得哇哇大哭，林小荷只得抱着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轻声安抚。沈远山担忧地望着窗外的药园方向，眉头紧锁。

这场雨，来得太急太猛了。

风雨肆虐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转小，但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村中隐约传来呼喊声和犬吠声，似乎出了什么事。

沈远山心下不安，刚想开门查看，一阵急促又慌乱的拍门声骤然响起，几乎盖过了雨声。

“沈大夫！开门啊沈大夫！救命啊！！”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妇人声音，凄厉无比。

沈远山猛地拉开门闩。门外站着浑身湿透、泥浆沾满了裤腿的村长，和他同样湿漉漉、脸色惨白的儿媳春秀。春秀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娃，那孩子软软地瘫着，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脸上毫无血色，额角有一处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水，将春秀的衣襟染得一片暗红。

“铁蛋！我的铁蛋啊！”春秀几乎站不稳，哭喊着，“房子…房子后墙塌了…砸着了…”

村长声音发颤，老泪纵横：“雨太大了…老房子没撑住…后墙塌了一角…这孩子刚好在墙根下玩…沈大夫，求您…求您一定救救他！”

沈远山心头一紧，立刻道：“快！抱进来！轻点！”

林小荷早已将安生放进里屋小床，迅速清理出诊床。沈远山和村长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孩子平放上去。

孩子呼吸微弱，脉搏快而乱，额角的伤口深可见骨。沈远山快速检查了他的瞳孔和全身，脸色愈发凝重。

“不仅是外伤，恐怕还有内伤震荡。”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小荷，准备止血散、绷带、热水！还有我的银针！陈榆，取三七粉、苏合香丸，快！”

医馆内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林小荷强自镇定，手下却丝毫不乱，迅速取来所需物品。陈榆也飞奔着取来药丸和药粉。

沈远山先用银针封住孩子几处大穴，减缓血流，稳住生机。然后熟练地清理伤口，撒上厚厚的止血生肌散，用绷带紧紧包扎。林小荷在一旁协助，递工具，擦血迹，动作精准而迅速。

处理完外伤，沈远山撬开孩子的牙关，将苏合香丸用温水化开，一点点灌了下去，以期醒神开窍。

“远山，内伤…”林小荷担忧地看着孩子依旧青紫的嘴唇和微弱的呼吸。

沈远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内伤只能先用参附汤吊住元气，再以活血化瘀之药徐徐图之。能否撑过去，就看今晚了…”

他迅速开了方子：高丽参、制附子、三七、丹参…都是救急扶危的猛药。林小荷立刻照方抓药，陈榆则跑去灶房生火煎药。

屋外雨声未停，屋内灯火通明，药气弥漫。村长和春秀守在门口，不敢出声，只是无声地抹着眼泪，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参附汤煎好，沈远山小心地给孩子喂下。时间一点点流逝，孩子的呼吸似乎稍微有力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吓人。

夜更深了。风雨声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衬得医馆内的寂静更加令人心焦。

沈远山寸步不离地守在诊床边，不时探脉，调整针灸。林小荷为他披上外衣，又端来热茶，自己也在一旁默默守着，照看着药炉。

这一夜，格外漫长。孩子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悬于一线。沈远山凝神静气，将全部心力都灌注在指尖的脉象和那微弱的气息之上，与无形的死神争夺着这个幼小的生命。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孩子急促紊乱的脉搏终于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衰败之象总算被遏制住了。他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呻吟，虽然仍未醒来，却是一个好的迹象。

沈远山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疲惫瞬间席卷全身。

“暂时…稳住了。”他声音沙哑地对一直守候的村长和家人说道。

春秀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村长扶住，两人喜极而泣，对着沈远山就要下拜。

沈远山连忙扶住：“使不得。危险还未完全过去，还需密切观察，按时用药。”

林小荷看着丈夫疲惫不堪却依旧沉稳的面容，看着那孩子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的脸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医者之道，便是如此。无论平日如何平淡，一旦疾风骤雨来临，便是与死神争分夺秒的较量。这一夜，她更深切地体会到了沈远山肩上的重量，也看清了自己未来要携手同行的，是怎样一条既需仁心、更需精湛技艺的道路。

晨光熹微，照亮了医馆，也照亮了众人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庞。新的一天开始了，而生命的守护，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