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都市中当鬼医 第49章 泪别阴阳，情归湖畔

秦枫那绝望而执拗的倾诉，如同泣血的悲鸣，在弥漫着浓郁犀角异香的客厅里回荡。苏念、林晚、钟浩然三人心中五味杂陈，震撼于这份超越生死的深情，更痛心于这饮鸩止渴的绝境。那份用生命燃烧换来的虚幻相守，其代价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苏念痛陈利害，秦枫被残酷现实冲击得摇摇欲坠，几近崩溃之际——

吱呀。

主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穿着米白色家居服、身影略显虚幻的单薄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口。正是陈静，秦枫的妻子，他们的师娘。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念、钟浩然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林晚更是捂住了嘴，惊骇地看着那道身影。他们下意识地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个刚刚被点破死亡真相、意识到自己已成亡魂的存在，尤其还是被强行滞留阳间、魂魄不稳的状态，其怨气、其不甘、其骤然爆发的力量，都可能极其恐怖！秦枫离她最近，首当其冲！

钟浩然的手已经探向腰间，引魂幡的虚影在掌心若隐若现；苏念的指尖也悄然夹住了雷击桃木针，淬厄星力蓄势待发！

然而，预想中的怨气爆发、阴风怒号并没有出现。

陈静的脸上没有狰狞，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巨大的、仿佛穿透了时光与生死的悲伤与明悟。她的目光越过紧张的苏念三人，最终，深深地、深深地落在了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痛苦呜咽的丈夫身上。

“够了…枫…”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却清晰地穿透了犀角的异香，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直到这一刻，在苏念的话语和丈夫绝望的哭诉中，那场被刻意遗忘的雨夜惨剧，那冰冷的剧痛与意识剥离的瞬间，才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破了犀角香制造的迷障，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就在三个月前那个冰冷的雨夜里。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魂体，让她虚幻的身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怨戾，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疼与…释然。

她没有看蓄势待发的苏念三人，仿佛他们不存在。她的目光，始终只锁在秦枫身上。那个为了留住她一缕残魂，不惜逆天而行，燃烧自己生命的傻男人。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穿过客厅。她的脚步没有声音，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浓郁的犀角香似乎对她失去了作用，或者说，她已不再需要这虚假的维系。

她走到沙发边，在秦枫面前缓缓蹲下。一如无数个往日，他因疑难病例或教学压力而眉头紧锁时，她所做的那样。

一只冰凉、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地、带着无限温柔和眷恋，抚上了秦枫那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心。指尖带着魂体特有的微凉触感，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深刻的褶皱抚平。

“别哭了…傻子…” 陈静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魂音，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如同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原本濒临崩溃、深陷癫狂之念的秦枫，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布满泪痕、绝望而茫然的脸，看向蹲在面前的妻子。

四目相对。

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没有惊惧，没有质问，只有无尽的、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心疼，在彼此的目光中无声流淌。

秦枫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巨大的、失而复得却又深知即将永别的悲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妻子的脸颊，指尖却穿过了那虚幻的轮廓。

“静…静儿…” 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却知道这依靠转瞬即逝。

“我在…” 陈静的手依旧停留在他的眉心，仿佛要将他的痛苦全部吸走，“我都知道了…枫…放手吧…”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能多陪你这些日子…能再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但你不该这样…不该用你的命去换…你看看你，瘦了，憔悴了…我心疼…”

“我不要你走！” 秦枫猛地抓住那只抚在自己眉心的手，尽管只能抓住一片虚无的冰凉，他嘶哑地喊着，“我不能没有你！”

“傻瓜…” 陈静的魂体泛起涟漪，泪水无法落下，但悲伤的情绪却弥漫了整个空间，“生死有命…强留不得…你留住的，只是一缕执念，一个影子…真正的我…早该走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我拖垮，我也会彻底迷失…魂飞魄散…那才是真正的永别…”

她看着秦枫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诀别：“枫…让我走吧…让我…安心地走…你要好好的…替我看这世界…替我…活下去…答应我…”

秦枫死死地“握”着那只虚幻的手，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妻子那平静而充满爱意的目光，那为了他甘愿放手的话语，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终于一点点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他明白了。

他强留的，不是救赎，是更深的深渊，是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我…我答应你…” 秦枫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终于艰难地、缓缓地，松开了那徒劳的“紧握”。那是一种用尽全身力气、剜心剔骨的放手。

林晚的识海深处，那片混沌而尊贵的空间里，守护灵“娲”静静地注视着外界发生的一切。看着秦枫的执念与崩溃，看着陈静的清醒与放手，看着这对凡人夫妻跨越生死的深情与诀别。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悲悯与理解的叹息，如同远古的回响，轻轻荡漾开来。大地之母，抟土造人，这世间红尘万丈，皆是她的孩子。凡人的情爱痴缠，生离死别，纵是神只，亦为之动容。

看到秦枫夫妇终于敞开心扉，接受了残酷的现实，钟浩然心领神会，知道时机已到。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中央，神情肃穆，再无平日半分逗比模样。他没有再请神，那种声势浩大的降临不适合此刻的宁静诀别。

他从随身的布囊中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为引，快速而凝重地在符纸上绘制起一道道繁复玄奥的引魂符文。同时，口中开始低声吟诵起古老而庄重的引魂渡厄经文。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安抚灵魂、指引归途的力量。

随着经文的响起和符箓的绘制完成，客厅里浓郁的犀角异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开一个通道。空气中，阴气开始有规律地流转，一个模糊的、通往冥界的门户轮廓在虚空中隐隐浮现。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一丝慵懒却又公事公办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即将成型的门户边缘！

光影扭曲，一个穿着黑色现代职业套装（但材质似雾非雾）、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身影，凭空踏出。她手里还拎着一根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锁链（拘魂索），脸上带着一丝“加班途中”的不耐烦，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众人时，那不耐烦瞬间化作了巨大的惊讶！

“苏念？林晚？” 女子，赫然是唐雨薇！她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怎么在这儿？还有…秦老师？” 她显然认识秦枫。

“雨薇姐？！” 苏念和林晚同时惊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唐雨薇…她怎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还拿着拘魂索？

“嘿，正‘干活’呢，等下说哈。” 唐雨薇冲他们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路上碰到熟人打招呼。她的目光转向场中即将被引渡的陈静魂魄，以及正在施法的钟浩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赞许。

她走上前，手中的拘魂索幽光流转，却并未显得咄咄逼人。她对钟浩然点了点头：“钟家的小天师？引魂符画得不错，经文也到位，省我不少事。” 她转向陈静，公事公办却又不失温和地说道：“陈静女士，阳寿已尽，滞留多日，扰乱阴阳秩序。今奉判官令，引你归入地府，重入轮回。时辰已到，随我走吧。”

陈静的魂体看向唐雨薇，又深深看了一眼跪在沙发旁、泪流满面却努力对她挤出鼓励微笑的秦枫。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爱恋、不舍与祝福。

“枫…保重…” 她无声地呢喃。

就在她的魂体即将被唐雨薇手中拘魂索的光芒笼罩，彻底脱离此界束缚的瞬间——

一滴晶莹剔透、凝聚着最纯粹的爱恋、不舍与释然之情的泪珠，竟从陈静虚幻的眼角缓缓渗出，悬浮于空中！这滴泪珠不同于普通的魂泪，它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微光，内部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与情感力量！

**女鬼泪！**

而且是蕴含了至深真情、心甘情愿放手后的、精纯无比的女鬼泪！

这滴泪珠仿佛有灵性般，缓缓飘向林晚的方向，最终悬停在她面前。

林晚下意识地伸出手，那滴温润晶莹的泪珠轻轻落入她的掌心，没有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瞬间融入她的肌肤。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温和气息，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瞬间滋养了她灵魂深处那因前世宿慧而带来的、细微却顽固的损伤！困扰她的灵魂隐痛，在这一刻被抚平了大半！

唐雨薇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了然，随即对林晚微微颔首：“机缘难得，好好珍惜。” 她不再停留，手中的拘魂索光芒大盛，轻轻一带。

陈静的魂体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投入那幽深的门户之中，消失不见。冥界通道也随之缓缓闭合。客厅里浓郁的犀角香气如同失去了核心，迅速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属于秦枫身上疲惫的活人气息。

唐雨薇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项工作。她转向苏念和林晚，脸上的轻松表情收敛了一些，变得有些郑重：“好了，正事办完。苏念，有句话，判官大人让我带给你。”

苏念心头一凛：“请讲。”

“判官大人言：‘渡魂医者，悬壶济世，引渡亡魂，功德无量，天道自有感应。然，汝之十八死劫，乃宿世因果纠缠，非寻常功德可解。前路凶险依旧，好自为之。’” 唐雨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地府特有的威严回响。

十八死劫！苏念心中一沉。果然，神农虚影的治愈只是修复了伤势，那悬于头顶的宿命之剑并未消失。

唐雨薇说完，目光又转向一旁因为施法而有些气喘、正偷偷抹汗的钟浩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还有你，钟家的小子。”

钟浩然一愣，指着自己鼻子：“我？”

“嗯哼，” 唐雨薇模仿着某种威严宏大的语气，惟妙惟肖，“钟天师让我顺便带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小辈，妄议先祖，口无遮拦！下次再在背后蛐蛐老祖宗，小心一个雷劈死你！’ 原话奉上，自己掂量着办吧！”

钟浩然：“……” 瞬间石化，脸色煞白，仿佛已经看到一道天雷正悬在自己头顶！他上次在宿舍编排老祖宗的话，竟然被知道了？！老祖宗这告状都告到地府去了？！

“噗嗤！” 林晚看着钟浩然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又想起娲皇大人那声叹息，悲喜交加之下，竟忍不住破涕为笑。

唐雨薇也忍不住笑了，挥挥手：“行了，话带到了，我回去交差了。你们…好好安慰下秦老师吧。” 她看了一眼依旧跪坐在地、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秦枫，轻轻叹了口气，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一切尘埃落定。

客厅里，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寂静，和秦枫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浓郁了三个月的异香彻底散去，空气仿佛都清新了许多，却弥漫着更浓的悲伤与释然。

苏念、林晚、钟浩然默默上前，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这位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老师。他们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陪伴是最好的良药。

不知过了多久，秦枫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绝望，而是充满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放下重担后的空洞。他看着眼前三个学生，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谢谢你们。”

众人默默离开秦枫的家。李伟和赵清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几人沉重的表情，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跟着。

夜晚的校园，秋风带着凉意。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李伟赵清分别后，苏念和林晚没有回宿舍，而是默契地走向了学校深处那个僻静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边。

湖水倒映着天上的残月和稀疏的星子，晚风吹拂，带来湿润的水汽。

一路沉默的林晚，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今天经历的震撼、悲伤、感动、还有那滴融入灵魂的女鬼泪带来的奇异暖流，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扑进苏念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为秦枫和陈静那超越生死的爱情而哭，为那无可奈何的诀别而哭，也为这世间最深重也最纯粹的情意而哭。

苏念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地拥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林晚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少女发间的清香，心中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

秦枫老师用生命燃烧的挽留，陈静师娘清醒后的放手与成全，那滴饱含深情的女鬼泪，唐雨薇带来的判官警示和钟馗的隔空警告…这一切，都像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灵。

“生命…真的好脆弱…” 林晚哭得声音嘶哑，埋在苏念胸口闷闷地说，“秦老师和师娘那么好…那么相爱…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们…”

“世事无常，生死难料。” 苏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但你看…即便阴阳相隔，他们的心也从未分开过。师娘最后的选择，不是怨恨，而是成全和祝福。秦老师的放手，不是不爱，而是更深沉的爱…这份情，超越了生死，也战胜了生死带来的恐惧和绝望。”

他轻轻捧起林晚泪痕斑驳的脸，月光下，她的眼睛红肿，却闪烁着动人的光芒。苏念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柔软而坚定。

“林晚，”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那十八死劫也好，什么妖魔鬼怪也罢…但我知道，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像秦老师那样，只能在绝望中强留幻影…我想…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林晚的哭声止住了，她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苏念。月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滚烫而直白的情意。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告白，但在经历了今夜这场生死之恋的洗礼后，这朴素的话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力量。

林晚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和酸涩填满。她看着苏念，想起自己体内沉睡的娲皇，想起那未知的宿命，想起苏念身上悬着的十八死劫…她同样害怕失去。

“苏念…” 她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温暖的颈窝，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无比的坚定，“我也是…我也不要失去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要…不要像秦老师那样…为我做傻事…我们要…好好的…一起走下去…”

“嗯，一起走下去。” 苏念收紧了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两人相拥在寂静的湖边，晚风拂过，吹动他们的衣角和发丝。湖面倒映着相拥的身影和天上的星月，波光粼粼，如同洒落了一池碎银。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被秦枫夫妇用情意短暂地模糊过，却又最终清晰地划开。而活着的他们，在这见证了至深情感的湖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确认了彼此的心意。那份因生死而更显珍贵的“珍惜眼前人”的觉悟，如同一颗种子，在彼此心中深深埋下，在未来的风雨中，终将长成庇荫彼此生命的参天大树。

月光无言，湖水低语，唯有两颗年轻的心，在经历了悲欢与震撼后，靠得更近，跳得更响，共同许诺着一个未知却坚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