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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厚重的门在李峰身后关上，将外面世界探究的目光与里面几乎凝固的空气隔绝开来。门内，只剩下顾怀章一人，如同被困在孤岛上的王，脚下是他权势铸就的疆土，心中却是一片被愧疚与失落席卷的荒芜。
苏卿卿那句“我们很好”，像一句最简洁的判词，轻飘飘地，却将他这五年所有的寻找、偶尔闪过的担忧、以及深藏心底那一丝未曾熄灭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彻底否定。
她很好。
那个孩子……也很好。
没有他，他们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带来的刺痛，远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打击都更深刻，更难以承受。他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城市。他曾站在这里，无数次运筹帷幄，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掌控之中。可此刻，他却觉得无比空虚，仿佛脚下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那个孩子……苏小天。
他的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那张小脸，那双眼睛……太像了。像得让他无法逃避，像得让他心脏一阵阵紧缩。五年的空白，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与那个小生命之间。他错过了他的孕育，他的出生，他牙牙学语，他蹒跚学步……所有重要的时刻，他统统缺席。
而这一切，源于什么？
源于他当年的不信任，源于他那可笑的、试图掌控一切却最终失控的傲慢，源于他将她推向绝境的冷漠。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苏卿卿刚才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是一种彻底的、将他排除在生命之外的释然。这种释然，比恨更让他恐慌。
走廊上，李峰牵着苏小天的手，感觉像是在牵着一块烫手山芋。小家伙的手软软的，小小的，却让他紧张得手心冒汗。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叔叔，”苏小天仰起头，黑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刚才那个很凶的叔叔，就是顾怀章吗？那个很大的明星？”
李峰喉咙发干，艰难地点点头：“……是的，小天小朋友。”
“哦。”苏小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着。他早就通过网络和各类报道对这位“顾神”有了初步了解，只是没想到本人看起来……那么有压迫感，而且，好像真的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妈咪之前说的“世界很大，长得像的人很多”，听起来有点点像在骗小孩。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乖巧地跟着李峰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休息室。李峰给他拿来果汁和点心，又找来了几本儿童绘本和一套崭新的积木。
“小朋友，你在这里玩一会儿，你妈妈很快就能结束工作。”李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
“谢谢叔叔。”苏小天礼貌地道谢，然后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起绘本，并没有去动那些玩具。他那过分安静和专注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五岁孩子，反而让李峰更加坐立不安。
李峰悄悄退到门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怀章的私人号码，压低声音汇报：“顾总，q女士的儿子安排在3号休息室了，很……安静。”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李峰以为信号中断了，才传来顾怀章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看紧点，别出任何差错。”
“是。”
会议室内，顾怀章依旧站在窗前。李峰的电话像一根针，再次刺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那个孩子就在楼下，在一个他触手可及的房间里。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下去，想近距离看看他，想确认那是不是真的，想……听听他的声音。
但他有什么资格？
以一个差点间接害死他们母子的、陌生的、所谓的“父亲”的身份吗？
他猛地转身，走到会议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安保部门：“调取三号休息室及周边走廊过去半小时的监控录像，发到我电脑上。”
他需要确认，需要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审视那个孩子，审视……他们母子与陆子琛之间的互动。
很快，监控画面传输到位。高清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休息室内的情景。苏小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小手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型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滑动着？那专注的神情，那熟练的操作姿态，绝不是一个普通孩子在玩简单游戏的样子。
顾怀章眼神微凝，放大了画面。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感觉……很像是在处理某种代码或者在进行复杂的逻辑操作。天才黑客？苏卿卿后期身份设定里的描述闪过他的脑海。难道……
就在这时，画面里的苏小天忽然抬起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那双酷似他的黑眸，精准地……望向了隐藏摄像头的方向！虽然隔着屏幕，但顾怀章的心脏还是猛地一跳！那眼神里，没有孩童的天真懵懂，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探究的锐利，仿佛能穿透镜头，直视窥视者。
这小家伙……不简单。
顾怀章关掉了监控画面，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的儿子，不仅活着，长得像他，似乎还继承了他某些方面的……天赋？或者说，是在苏卿卿和陆子琛的培养下，成长为了一个如此特别的孩子。
这种认知，让他骄傲，更让他酸涩。
楼下，苏卿卿和陆子琛并没有直接去休息室。
“感觉怎么样？”陆子琛看着身边神色如常的苏卿卿，温和地问道。他知道刚才会议室里那一幕，对她而言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苏卿卿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坚定：“还好。比想象中……平静。”她顿了顿，看向陆子琛，目光真诚，“刚才，谢谢你，子琛。”
谢谢他恰到好处的维护，谢谢他无形中给予的力量。
陆子琛笑了笑，眼神温暖：“跟我还客气。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且，你现在完全有底气面对他，不是吗？”他欣赏的，正是她这份破茧重生后的强大。
苏卿卿点了点头。是的，她有底气。这底气来自于她这五年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才华、能力和独立的资本。她不再是谁的附属品，她是她自己，是设计师q，是苏小天的母亲。
“不过，”陆子琛语气稍显凝重，“顾怀章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要激烈。尤其是对小天。我担心他不会轻易放手。”
苏卿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薄霜：“孩子是我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他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资格，从我身边夺走小天。”五年前，他没能保护好他们，五年后，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包括他，来破坏她和儿子平静的生活。
“我明白。”陆子琛理解她的坚决，“但还是要做好准备。顾怀章……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我知道。”苏卿卿望向走廊尽头那间休息室的方向，眼神变得柔软而坚定，“所以，我更要加强我自己的堡垒。”无论是事业，还是心理。
两人走到休息室门口，李峰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见到他们，立刻恭敬地让开。
推开门，苏小天正放下平板电脑，拿起一本绘本假装在看，见到苏卿卿，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进她怀里：“妈咪！”
苏卿卿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温暖的小身体，感受着那真实的依赖和信任，心中所有的波澜都在这一刻被抚平。这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软肋，更是她战斗的全部意义。
“小天乖，等久了吧？”她柔声问。
“没有很久。”苏小天摇摇头，然后凑到苏卿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小声说：“妈咪，那个顾怀章叔叔，好像一直在通过摄像头看我。不过我把他的连接干扰了一下下，他后面就看不清楚啦。”
苏卿卿心中一震，抱紧儿子的手臂微微收紧。她摸了摸儿子的头，没有说什么，但眼神愈发冰冷。顾怀章……你果然还是这样，习惯性地掌控和窥视。
“我们回家吧。”苏卿卿站起身，牵着儿子的手。
“好。”苏小天乖巧地点头，另一只小手主动牵住了陆子琛伸过来的手。
三人并肩离开休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姿态亲昵而自然，如同一幅和谐温馨的三口之家画卷。
李峰看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那个被两人牵在中间的小小身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几乎可以想象，老板看到这一幕时，会是何等心情。
顶楼办公室内，顾怀章站在单向玻璃窗前，恰好能看到大楼出口。
他看到苏卿卿、陆子琛牵着苏小天走了出来。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苏小天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陆子琛，蹦蹦跳跳，仰着头似乎在和陆子琛说着什么，陆子琛则微微弯腰，耐心倾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苏卿卿走在另一边，侧脸线条柔和，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充满了爱意。
那画面，刺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儿子，在对着另一个男人笑，被另一个男人牵着手。
而他，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只能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躲在阴影里，遥望着本该属于他的天伦之乐。
一种名为“嫉妒”的毒火，混合着无边无际的悔恨，疯狂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苏卿卿，还有参与一个孩子成长的整整五年，以及……那个孩子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昵。
陆子琛的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车流中。
顾怀章依旧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充满了孤寂的味道。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峰的电话，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峰，动用所有资源，我要知道他们这五年的一切。住在哪里，生活细节，苏小天的成长经历、健康状况、喜好……所有！另外，安排下去，从现在开始，我要知道苏卿卿……和那个孩子，每天的行程。”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场无声的战役，从他失去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而现在，因为那个孩子的出现，战役升级了。
他必须赢。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