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寨的清晨,总是从两种声音开始——寅时的演武场,凌风踩着露水教曹林“随风步”,衣袂翻飞间带起的风声,比山涧的溪流还轻;辰时的账房,曹聪的算盘声噼啪作响,算着刚从临江城运回的绸缎利润,每一声都透着实打实的欢喜。
曹林的日子被切割成精准的片段:寅时到卯时练轻功暗器,辰时到午时跟秦老头磨刀法,午后跟着曹文学兵法、看账本,傍晚再带着弟兄们去后山练箭。秦老头总说他“练得太急”,把刀鞘往他头上敲:“刀要养,不是磨得越狠越利。”凌风却骂他“步子太沉”,扔个石子砸他脚踝:“随风步要像落叶,你这是像块石头!”
可没人比曹林更清楚,他练的不只是功夫,是能护着断云寨走得更远的底气。这几年山寨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护镖的范围扩展到三个州府,还在清溪镇、黑石镇开了两家铺子——一家杂货店,卖些山里的干货和老周打的铁器;另一家是茶馆,取名“听风楼”,老板娘是青禾的表姐,嘴巧心细,最擅长听人闲聊。
“听风楼”表面上卖茶卖点心,实则是断云寨的眼线。三教九流的人聚在茶馆里,喝着茶聊着天,谁家丢了东西,哪个官爷收了贿赂,甚至是哪家帮派要抢地盘,都能从闲聊中漏出些风声。每天打烊后,青禾的表姐都会把听到的消息整理成纸条,让送货的弟兄带回寨里。
这天曹林刚练完刀法,浑身是汗地回屋,就见曹文拿着张纸条,眉头紧锁地坐在桌边。
“四叔,出什么事了?”曹林拿起毛巾擦脸。
曹文把纸条递给他:“听风楼传来的消息,清溪镇的镇将要换人了。”
曹林心里咯噔一下。清溪镇的镇将姓王,是个老油条,虽爱贪点小便宜,但只要给够好处,对断云寨的生意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年能顺顺利利地在镇上开铺子、缴税,少不了他的默许。
“新镇将是谁?”曹林追问。
“说是从州府调来的,姓刘,听说是个‘清官’,刚正不阿,最恨山贼草寇。”曹文叹了口气,“听风楼的人说,这刘镇将还没上任,就放话说要‘整治地方,肃清匪患’。”
“匪患?他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刚进门的曹聪听见了,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桌上,“咱现在是正经生意人!缴税纳粮,护镖守信,哪点像匪患?”
“在当官的眼里,咱们占山为王,以前又劫过道,终究是根刺。”曹猛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沉得像要下雨,“这姓刘的要是真铁了心跟咱们过不去,杂货店和茶馆怕是保不住,连护镖的生意都得受影响。”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弟兄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难道要因为一个新官上任就付诸东流?
“未必是坏事。”曹林突然开口,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刚正不阿’有时是好事。王镇将贪财,今天要孝敬,明天要好处,像个无底洞;这刘镇将要是真讲规矩,咱们就按规矩来,或许更省心。”
“可他说要‘肃清匪患’啊!”曹聪急道,“这帽子扣下来,咱们百口莫辩!”
“他没亲眼见过咱们现在的样子。”曹林拿起那张纸条,“听风楼说他三天后到任,咱们得做两手准备。第一,让听风楼的人再探探他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真清官还是假正经;第二,咱们去备份‘见面礼’——不是金银,是咱们这几年缴税的凭证、护镖的文书,还有镇上百姓给咱们送的‘护民匾’,让他看看咱们到底是匪还是民。”
曹猛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曹聪,你去准备文书凭证;曹文,你让听风楼的人盯紧点,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曹烈,你带几个弟兄,悄悄去清溪镇外围看着,别让人趁机搞事。”
接下来的三天,断云寨弥漫着一股紧绷的气氛。杂货店的伙计每次去镇上,都要被曹聪拉着问半天新镇将的消息;听风楼的纸条送得越来越勤,最新的消息是:刘镇将带的随从不多,只带了个老仆和两个护卫,看样子确实不像来搜刮的。
上任那天,曹林让石头赶着辆板车,拉着缴税凭证和那块“护民匾”,跟着曹猛去了清溪镇。镇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大多是来看热闹的,见断云寨的人来了,都悄悄往后退了退,眼里还带着点以前的畏惧。
没过多久,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镇衙门口。下来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是新镇将刘大人。他没理会旁边凑上来讨好的乡绅,反而先走到百姓中间,拱手道:“刘某初来乍到,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乡亲们指正。”
曹猛深吸一口气,带着曹林走上前:“刘大人,在下断云寨曹猛,特来拜访。”
刘大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扫过那辆板车,眉头微挑:“断云寨?就是以前占山为王的那伙人?”
“是,但现在不是了。”曹林上前一步,把凭证和文书递过去,“大人请看,这是我们近三年的缴税记录,比镇上三家商铺加起来还多;这是我们护镖的文书,护送过十七次赈灾粮,从没出过差错;这块匾,是去年山洪时我们救了半个镇子的人,百姓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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