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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完成时，天已微明。
魏若来将最后一份证据附件放入档案袋，封口。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青影，但目光锐利如刀。
“阿文。”
“在。”
“这份报告，你亲自带两个人，分头送往南京。一份交方先生，一份……直接递监察院。”
阿文接过厚重的档案袋，入手沉甸甸的。“明白！”
“路上小心。吴启明那边，恐怕不会让我们顺利递上去。”
“放心，先生，拼了命也会送到。”
阿文离开后，魏若来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书房里弥漫着墨水和咖啡混合的苦涩气味。
顾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清粥小菜。“吃点东西。”
魏若来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过碗筷。“报告送出去了。”
“嗯。”顾魏在他对面坐下，“接下来呢？”
“等。也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话音未落，电话铃刺耳地响起。
魏若来与顾魏对视一眼，接起电话。
“魏专员吗？”对方声音带着官腔，“我是财政部稽核处的王勉。关于近期永安县及周边地区的市场波动，部里决定成立一个临时调查组，吴次长亲自牵头。请你将手头所有相关资料，即刻移送稽核处。”
魏若来眼神一冷。动作真快。
“王处长，我的调查涉及金融安全，已形成完整报告，按程序直接报送监察院和经济研究处。”
“魏专员！”对方语气加重，“你这是违反程序！吴次长明确指示，所有资料必须……”
“抱歉，王处长，程序问题我会向方先生解释。资料已按规定送出。”魏若来直接挂了电话。
顾魏看着他：“他们想截留证据？”
“嗯。拖延时间，或者干脆销毁。”魏若来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博弈开始了。”
---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得诡异。
南京没有回音。阿文那边也只传回一次“已安全抵达，报告已递”的简短消息。
魏若来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他并没有闲着，通过顾魏的医院关系和自己的地下网络，继续深挖“远东实业银行”和“同益钱庄”的关联。
第三天下午，顾魏带回一个关键消息。
“远东实业银行的副总经理，姓周的，昨天傍晚因‘急性胃溃疡’住院，就在我们医院。”顾魏脱下白大褂，语气平静，“他情绪很不稳定，病房外有不明身份的人守着。”
魏若来立刻抬头：“能接触到他吗？”
“不容易。但……不是没机会。”顾魏看着他，“他是突破口？”
“很可能。银行内部顶不住压力的经理只知道皮毛，周副总经理这个级别，才可能接触核心。”
深夜，医院走廊寂静无声。
周副总经理住在三楼的特护单人病房。顾魏利用查房的名义，带着扮成实习医生的魏若来，顺利进入病房区域。
门口果然坐着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汉子，目光警惕。
“顾医生，这么晚还查房？”其中一个站起来拦住。
“病人术后需要观察。”顾魏面色如常，“怎么，有问题？”
那人看了看顾魏身后的魏若来。魏若来戴着口罩，低着头，手里拿着病历夹。
“进去吧，快点。”汉子挥挥手。
病房里，周副总经理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神惊恐。看到顾魏，他勉强笑了笑：“顾医生。”
“感觉怎么样？”顾魏一边例行检查，一边用身体挡住门口视线。魏若来迅速走到床尾，拿起挂着的病历记录。
“老毛病了，就是……心里不踏实。”周副总经理叹气。
魏若来放下病历，走到床边，拉下口罩。
周副总经理看到他，瞳孔猛地收缩，差点叫出声。
“周副总，认识我吗？”魏若来声音压得极低。
“……魏、魏专员……”周副总经理声音发颤。
“时间不多。我只问几个问题。”魏若来目光如炬，“远东实业银行，为‘民生信托’提供的背书资金，最终流向哪里？‘涅盘计划’的金融架构，谁在主导？”
周副总经理嘴唇哆嗦，看了看门口，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银行资金异常流出，你作为副总，脱不了干系。现在说，是戴罪立功。等监察院动手，就晚了。”魏若来语速很快，“门口那两位，是保护你，还是……灭口？”
最后两个字让周副总经理浑身一颤。
他额头渗出冷汗，内心激烈挣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顾魏脸色一变。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刚才守在门口的一个汉子冲进来，脸色凶狠：“你们干什么？！”
他一眼看到摘了口罩的魏若来，立刻伸手掏向腰间！
“小心！”顾魏猛地将魏若来往旁边一推，同时抬手格挡！
“砰！”
一声闷响，汉子掏出的匕首被打落在地。顾魏动作极快，一个利落的手刀劈在对方颈侧，那人软软倒地。
另一个汉子冲进来，见状愣了一下。魏若来趁机抓起桌上的玻璃水瓶，狠狠砸在对方头上！
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走！”顾魏拉起魏若来就往外冲。
周副总经理吓得缩在床上，面无人色。
走廊尽头已经传来更多脚步声。
“这边！”顾魏推开一扇杂物间的门，两人闪身进去，锁上门。
外面传来叫嚷声和奔跑声。
杂物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通风口透进一点微光。两人靠墙站着，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你怎么样？”魏若来低声问，刚才他看到顾魏格挡时手臂被划了一下。
“没事，小伤。”顾魏的声音在黑暗中依旧稳定，“周副总没说出来。”
“但他动摇了。而且，对方这么急着灭口，正说明他至关重要。”
外面的搜捕声渐渐远去。
“不能久留。”顾魏轻轻拉开门缝看了看，“跟我来，走医护通道。”
他们避开主走廊，从一条平时运送医疗废物的侧梯下楼，顺利离开了医院。
坐进车里，魏若来才松了口气，看向顾魏的手臂。浅色外套的袖子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
“你的手……”
“皮外伤，回去处理一下就好。”顾魏启动车子，“现在怎么办？周副总那边肯定被严密看守起来了。”
“他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魏若来眼神沉郁，“但对方这次行动，暴露了更多东西。他们急了。”
回到公寓，魏若来一边帮顾魏清洗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边思考。
“他们在争取时间。必须在他们完成资金转移，或者推出‘保值券’之前，打破僵局。”
顾魏看着他熟练地包扎，忽然开口：“如果……从‘信用’本身入手呢？”
“嗯？”
“他们想建立新信用，依靠的是底层物资和金融背书。如果物资出了问题呢？”
魏若来动作一顿。“说下去。”
“江渝镇的仓库。”顾魏缓缓道，“那是他们囤积实物、准备支撑‘保值券’信用的重要基地。如果那里出点‘意外’……”
魏若来眼中光芒闪动。“釜底抽薪……”
他走到书桌前，再次摊开江渝镇地图，目光锁定三号码头仓库区。
“守卫森严，强攻不可能。”
“不一定需要强攻。”顾魏走到他身边，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江岸线，“水火无情。”
魏若来猛地看向他。
“最近天气干燥，江风又大。”顾魏语气平静，“仓库区堆满粮食、煤炭，还有……他们印刷‘保值券’的设备和纸张。都是易燃之物。”
魏若来心跳加速。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危险的计划。但……可能是打破目前僵局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摧毁他们的实物储备，等于直接抽掉“保值券”信用的基石。市场恐慌会瞬间引爆。
“需要周密的计划，和绝对可靠的人。”魏若来沉声道。
“阿文还没回来，我们人手不足。”
魏若来沉思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很少动用的号码。
“是我，魏若来。”他对着话筒说，“需要帮忙。要几个手脚干净，懂水性的好手。”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时间，地点。”
---
两天后的夜晚，江渝镇。
月黑风高。
魏若来和顾魏站在江对岸的一片树林里，隔着宽阔的江面，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仓库区。
身边站着三个精悍的汉子，是电话那头派来的人，话不多，眼神锐利如鹰。
“都安排好了？”魏若来低声问。
为首的黑瘦汉子点头：“两条小船，顺流下去，靠岸位置也看好了。汽油桶藏在芦苇里。”
“守卫换班时间清楚吗？”
“清楚。凌晨三点，有十五分钟空隙。”
魏若来看向顾魏。顾魏点了点头。
“行动。”
三个汉子像鬼魅一样潜入黑暗中，消失在江边芦苇丛。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江风很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也完美掩盖了可能存在的细微动静。
魏若来和顾魏紧盯着对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对岸仓库区深处，猛地窜起一簇火苗！紧接着，第二处，第三处！
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开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走水了！走水了！！”对岸传来隐约的呼喊和混乱的警哨声。
仓库区乱成一团，人影奔跑，救火的声音嘈杂传来。
火光越来越亮，几乎映照得江面一片通红。
魏若来和顾魏站在阴影里，沉默地看着那片燃烧的仓库。
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有成吨的煤炭，有印刷“保值券”的机器和纸张……还有“涅盘计划”初期部署的实物根基。
一把火，烧得干净。
“回去吧。”许久，魏若来轻声说。
两人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身后，江渝镇的天空，被烈焰染成一片血色黎明。
他们知道，天亮之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将随着这场“意外”大火，席卷而来。
而这一次，他们占据了先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