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纪元：道起鸿蒙 第96章 寿元终有耗尽时

秦浩轩心里暖烘烘的，知道蒲师兄一向疼他。想起昨日把行气散都换了灵石，如今连练功用的份例都没了，便挠着后脑勺嘿嘿笑：“蒲师兄，那啥……我行气散用光了，能不能匀我几根行气草？”

蒲汉忠早猜着他的来意，没等他说完便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小捆行气草，塞到他手里，草叶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跟师兄客气什么？”他拍了拍秦浩轩的胳膊，语气带着点嗔怪，“不够再跟我说，库房里还有不少。”

看着秦浩轩喜滋滋地捧着草，蒲汉忠又忍不住叮嘱，语气沉了沉：“师弟，炼散虽能辅助修行，可别一头扎进去。”他指尖轻点秦浩轩的眉心，“境界才是根本，寿元、神通，哪一样不是跟着境界走？炼药是锦上添花，可别让花把锦给遮了。”

秦浩轩把行气草往怀里紧了紧，重重点头，眼里亮闪闪的：“师兄放心，我拎得清！炼散是为了攒灵石买功法，可不是为了躲懒。”他晃了晃手里的草，转身就往丹房跑，“我这就去炼，争取今晚就能出一炉新的！”

蒲汉忠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摇摇头。这小子，心里有数就好。

蒲汉忠推门准备离开时，秦浩轩早已候在门边，手里捧着刚温好的热茶。“师兄慢走，外面风大，这茶暖暖身子。”他将茶盏递过去，指尖微垂，避开对方的目光——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每次蒲汉忠离开，总要亲自送到院门口，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尾才转身。

蒲汉忠接过茶盏，掌心传来暖意，看着秦浩轩微垂的眼睫，心中总泛起一丝柔软。这师弟的敬重从不是刻意做派，是藏在递茶时的稳妥，是送出门时半步不离的距离，是寒风里站在原地直到他走远才缩颈进屋的认真。

秦浩轩转身往回走时，撞见徐羽正站在石阶下，鹅黄裙裾被风掀起一角，眉头拧成个小疙瘩，眼里却亮着奇异的光。“浩轩哥哥！”她声音里带着雀跃，脚步轻快地跑过来，裙摆扫过青石板的声响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外面多冷，怎么不进屋等？”秦浩轩侧身让她进门，顺手关上木门隔绝了穿堂风。徐羽的指尖还泛着冻红，一进屋就攥着衣角在暖炉边打转，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秦浩轩心头微沉。

“浩轩哥哥，”她终于停下脚步，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今天……掌教黄龙真人传我去问话了。”她抬眼时，眸子里一半是惊惶，一半是藏不住的亮，“他问我，那些行气散，是怎么炼出来的。”

秦浩轩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他记得徐羽前几日说过，要尝试改良行气散的配方，用晨露调和药粉，说是能让灵力运转更顺。当时只当是小姑娘的奇想，没成想竟惊动了掌教。

“你怎么答的？”他将温水注入茶杯，水汽氤氲中，徐羽的脸颊泛着薄红，像是冻的，又像是慌的。

“我……我说只是按古籍里的法子稍作调整，”她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绞着裙裾，“可掌教盯着我的眼神，像是早就知道我在撒谎。”暖炉的火光映在她眼里，明明灭灭的，“他还说，让我明日带着新炼的行气散去见他，要亲自查验。”

秦浩轩将茶杯推到她面前，水汽模糊了她微颤的睫毛。“怕什么？”他声音沉稳，指尖叩了叩桌面，“你改良的方子本就稳妥，晨露调和能中和药燥，是实打实的巧思，又不是偷奸耍滑。”

徐羽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终于缓过来些血色。“可……可掌教的目光太沉了，”她小口啜着茶，舌尖尝到一丝微苦，“他说，若这方子真有奇效，便要纳入宗门药典。”说到这里，她忽然抬眼，眸子里的亮盖过了慌乱，“浩轩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能让自己的方子留在宗门典籍里？”

秦浩轩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蒲汉忠常说的话——修行者的道，藏在扎实的每一步里，也藏在偶然迸发的微光里。他端起自己的茶杯，与她轻轻一碰：“明日我陪你去，真要查验，也好有个见证。”

徐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冻红的鼻尖在暖炉边泛着光，先前的慌乱像是被这声应许吹散了，只剩下藏不住的雀跃，连带着捏着茶杯的手指都轻快起来。

“那你怎么回答的？”秦浩轩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茶杯，杯沿的热气氤氲着他微蹙的眉。

徐羽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尾弯成月牙：“我就说就是正常炼制的呀，至于药效为什么这么好……我也不清楚呢！”她晃了晃手里的药杵，药臼里的药末簌簌落下，“掌教大人虽然眼神里带着点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说让我闲暇时多炼些，还嘱咐我别耽误了修行。哦对了，他还说，下次炼散时，让我把配方写下来呢。”

秦浩轩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压下了方才莫名的紧张。徐羽毕竟是宗门里罕见的无上紫种，掌教向来对她多有纵容，默许她藏些小秘密。换作是自己，怕是早就被各种手段逼着当场写下配方了，到时候那些压箱底的法子，哪里还保得住？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件寻常事：“往后再有人问，你就照实说正常炼制即可。其实也没什么秘诀，不过是加了些上好的辅助药液罢了。”

这话在理——以徐羽无上紫种的身份，手里有几份旁人得不到的药液精华，再正常不过。徐羽听了，笑着点头，手里的药杵转得更欢了，药臼里的药香混着她的笑声，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漫开，倒比任何香料都让人安心。

徐羽望着秦浩轩，眼波流转间带着藏不住的倾慕。她最爱看浩轩哥哥这副模样——无论多大的事，到了他这里，都像石子投入深湖，只荡开一圈浅纹，转眼便恢复平静。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总能让她心头安定。

“对了浩轩哥哥，”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几株翠绿的草药，献宝似的递过去，“掌教还送了我几株行气草，说用来炼行气散最好不过。”

秦浩轩接过行气草，指尖触到叶片上的绒毛，抬头看她时，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温柔：“既然是掌教的心意，那今晚我便帮你炼些行气散。”他顿了顿，故意板起脸，“免得某些小懒虫，到时候拿不出东西给掌教交差，又要哭鼻子。”

“才不会哭鼻子呢！”徐羽脸颊微红，伸手去抢行气草，“不要你帮，我自己也能炼！”

秦浩轩轻松躲过她的手，指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别动。”他低头端详着行气草，语气认真，“这草性烈，得用温水先泡半个时辰，去去苦味，不然炼出来的散剂会发涩。你火候还不到，我帮你盯着。”

徐羽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声音像银铃一样飘过来：“那就多谢浩轩哥哥啦！回头我请你吃糖葫芦！”

秦浩轩愣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清香。他望着徐羽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被亲过的地方，唇角悄悄扬起一个浅弧。

这小妮子，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偏要装出一副“才不是故意的”模样，眼底的狡黠都快溢出来了。

暮色渐浓时，秦浩轩果然守在丹炉边，耐心地搅动着药汁。行气草的清香混着药香漫出来，徐羽扒着门框偷看，见他专注的侧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忽然觉得，有浩轩哥哥在，好像再麻烦的事，都变得简单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浩轩哥哥，你真好。”

秦浩轩反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药勺在丹炉里轻轻搅动：“知道就好，以后少气我。”

“才不气你呢。”徐羽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浩轩哥哥最好了。”

丹炉里的药汁咕嘟作响，映着两人的身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像一幅温软的画。

送走徐羽，秦浩轩转身回了丹房。他从玉盒中取出那枚高级残丹，指尖拂过丹体表面的裂纹——这残丹虽只剩半枚，却仍能感受到内里未散的醇厚灵力。

丹炉早已预热，灵火阵被他以神识点燃，幽蓝色的火焰在炉底静静跳动。秦浩轩将残丹悬于炉心，神识如细丝般探入丹体，不过三息便与残丹中的药力取得共鸣。他指尖结印，引动灵力缓缓剥离药力精华，这一次，涌出来的并非往日常见的纯金色，而是带着一丝赤黄的流霞般的光泽，入瓶时发出细碎的嗡鸣，灵力波动竟比纯金精华更显沉凝。

“是‘赤焰果’的药力。”秦浩轩看着瓶中流转的光华，眸色微亮。当初炼制这枚丹药时，定是加了赤焰果入药，这种灵果性烈，寻常炼丹师不敢多用，却能让药力更具穿透力。他耐心提炼，直到装满二十只玉瓶，才停下动作。

残丹已缩成一枚黯淡的空壳，秦浩轩将其托在掌心细看，丹体内部的脉络如迷宫般纵横交错，那些干涸的通道里，还残留着药力曾奔流的痕迹。这般精巧的结构，绝非普通炼丹师能做到。他指尖划过那些细微的纹路，心中对炼丹术的渴望又浓了几分——若能炼出这等丹药，修行之路怕是能省去大半波折。

但这念头只闪了一瞬便被他按捺下去。他轻摇了摇头，将残丹收起：眼下最重要的是突破仙苗境一叶，那才是正式踏入丹道的门槛。

重新燃起炉火，他取来药材炼制行气散。因融入了新提炼的赤黄精华，出炉的药散色泽带着淡淡的赤金晕光，灵力萦绕不散。秦浩轩取过一包，拆开纸包将药散倾入口中，温热的药力顺着喉间滑下，化作暖流涌入丹田，与他运转的功法相融。

神识内视，丹田中灵力流转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连带着经脉都似被温水浸润，舒适而通透。他盘膝坐下，闭上眼，任由药力推动修为缓缓攀升——离仙苗境一叶，又近了一步。

蒲汉忠几乎每个傍晚离开前，都会沉声道：“勤修不辍，方能破境增寿——寿元，是我等修仙者的根基，半点马虎不得。”

秦浩轩本就不是懈怠之人，得他时常提点，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身为巫修，他的体魄本就比寻常修仙者强悍数倍，神识更是凝练如钢。此刻他盘膝而坐，头顶悬浮着一面盆大小的灵气漩涡，周遭天地灵气被疯狂卷入，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冲刷着他丹田内的仙苗，滋养着深植于灵海的仙根，每一寸经脉都在灵气的淬炼下愈发坚韧。

三个时辰后，行气散的药力渐消。秦浩轩看了眼窗外，夜色正浓，想起已有两日未去绝仙毒谷，便身形一晃，化作一条通体墨绿的小蛇，悄无声息地窜出窗棂，朝着毒谷方向游去。

他愈发明白神识的重要性——不仅施展取元术时不可或缺，更能在危急关头化作无形之刃御敌，甚至救命。是以他来这绝仙毒谷，不仅为寻宝，更想借谷中阴煞之气磨练神识。他早已发现，每当神识消耗至极限，休憩一日后，次日总能察觉到细微却真切的增长，如同溪流汇海，积少成多。

小蛇穿梭在幽暗的林间，磷光般的竖瞳警惕地扫视四周，神识如蛛网般铺开，细细捕捉着谷中每一丝异动——今夜的绝仙毒谷，似乎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诡谲。

秦浩轩踏入绝仙毒谷，阴煞之气如针般刺着皮肤，巨猿尸骸散发出的腐朽威压扑面而来，他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向尸骸所在的断崖。指尖拂过尸骸粗壮的骨节，神识如细密的网般铺开，扫过每一道骨缝、每一寸附着的苔藓，仔细探寻着可能藏匿的宝物。

尽管连续多日毫无斩获，既没找到能炼丹的天材地宝，也没发现暗藏灵力的法器，但他脸上毫无沮丧——指尖的神识在双重压力下流转得愈发凝练，每一次捕捉细微气息，都像在磨一把无形的刀。

“还差得远啊……”他喃喃自语，望着毒谷深处被浓雾笼罩的区域，眼神里燃着期待，“更深处的气息……至少要筑基后期才能扛住吧。”

待到神识耗得只剩一丝清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秦浩轩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迅速退出毒谷，落在自己房间的窗前。虽两手空空，他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笑了——方才在尸骸旁，神识竟能勉强穿透三尺厚的岩壁，这进步比捡到宝物更让他欣喜。

“神识强一分，下次就能多走三十步。”他倒了杯灵茶，望着晨光漫进窗棂，指尖凝聚起一缕神识，能清晰地看到茶杯里悬浮的灵气粒子，“炼丹时控火会更稳，布阵的精度也能再提半分……”

窗外月轮隐去，朝阳喷薄而出，秦浩轩握紧拳头，目光投向绝仙毒谷的方向。那片迷雾笼罩的深处，一定藏着他尚未触及的秘密，而他的每一次迈步，都在靠近那个答案。

秦浩轩推开门时，正撞见蒲汉忠从外面回来，他一眼便瞧出师兄脸色比昨日又灰败了三分，眼下的青黑几乎要蔓延到颧骨，连平日里洪亮的声线都透着虚浮。

“师兄，你今天脸色差得很，没事吧？”秦浩轩连忙迎上去，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蒲汉忠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每一声都像是从喉咙里撕扯出破布般的嘶哑，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眼底的郁色几乎要溢出来：“我没事……是师父他……”

“师父怎么了？”秦浩轩心头猛地一紧，璇玑子老人平日里慈眉善目，总爱捏着胡须笑骂他们“小猴崽子”的模样瞬间撞进脑海，让他指尖都有些发颤。

“咳咳……”蒲汉忠咳得更急了，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原本蜡黄的脸憋得通红，声音里裹着浓重的悲戚，“师尊他……寿元不多了。大师兄说，要是找不到能续寿的灵药，最多两三年……就要坐化了！”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秦浩轩心口。“什么？师父寿元将尽？”他失声反问，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璇玑子老人给他们分糖糕时的温暖，指点术法时的耐心，此刻都化作尖锐的疼，刺得他眼眶发紧。

秦浩轩只觉手脚一阵冰凉，心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入太初教时日尚短，与璇玑子不过两面之缘，可那位老人温和的目光、捻须时的笑意，早已在他心上刻下浅浅的印记。

这些日子与蒲汉忠相处，这位师兄总爱絮叨师尊的旧事——讲他如何在大雪天背着发烧的弟子寻医，如何为护着自然堂的药田，硬扛着四大堂的刁难，如何把仅存的高阶丹药分给受伤的师弟妹……每说一句，蒲汉忠眼里的光就亮一分，那是全然发自肺腑的敬重，像山涧清泉般澄澈。

秦浩轩何尝不知，自然堂势弱，能在四大堂的夹缝里勉强立足，全凭璇玑子这根主心骨。他修为或许不及那些堂主的道传弟子，却像只护犊的老鹰，始终张开翅膀，为堂里的弟子遮着风挡着雨。多少次，是他躬身致歉才免去师弟妹们被寻衅的祸事；多少回，是他把仅有的资源匀出来，让弟子们能安心修行。若没了他，自然堂怕是早已散了。

“……最多两三年了。”蒲汉忠的声音发颤，这位年过半百的修士，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童，眼眶里的晶莹再也兜不住，顺着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滚下来，洇湿了衣襟。他想抬手拭去，可指尖抖得厉害，怎么也抬不起来。

秦浩轩望着他鬓边的白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原来再坚毅的人，遇上在乎的人事，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刻。

男儿流血不流泪，可看着蒲汉忠老泪纵横的模样，秦浩轩喉头哽着说不出话，只能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师兄，我虽是新入门，可也是自然堂的人，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

蒲汉忠望着他眼里的恳切，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手抹了把脸，站起身时腰杆都佝偻了些。他瞥见秦浩轩桌上的丹炉，炉底积着层黑褐色的糟粕，是反复提炼残丹、炼制药散留下的痕迹，看着倒比秦浩轩这张年轻的脸更显沧桑。

没多说什么，蒲汉忠转身从储物袋里取出个新丹炉，白瓷般的炉身透着莹润光泽。他将旧炉换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涩意：“秦师弟，按规矩，你入门后的用度该由我来担。可如今……师尊的事要紧，我和师兄弟们正凑灵石，想为师尊寻些增寿的灵药，往后……怕是没法再帮衬你了。”

话落时，他指尖在新丹炉上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替这物件给秦浩轩赔罪似的，眼神沉沉的，没再多说便转身往外走，背影在廊下拖得老长，带着股说不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