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同志!”
保山指挥部里,一个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灰色军装,操着浓重北方口音的中年干部,紧紧地握住了林啸天的手。他的眼神,锐利而温和,与周围那些国民党将领的气场截然不同。
“我是从延安来的,我代表中央,代表首长,向你,向所有远征在外的同志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林啸天看着对方那熟悉而亲切的装束,听着那久违的、属于家乡的乡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猛地触动了。
“首长……家里……都还好吗?”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都好!都好!”延安来的干部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家里的形势,一天比一天好!鬼子已经被我们压缩到了几个大城市里,蹦跶不了几天了!现在,家里需要你!首长亲自点名,要你这把最锋利的尖刀,立刻回家!”
“回家?”林啸天愣住了,“那这里的部队……”
“中央和重庆方面已经协调好了。”干部解释道,“你在缅甸战场上打出来的这支英雄部队,将保留番号,由你的副手赵志国同志代为指挥,继续留在正面战场,配合盟军作战。而你,还有那些跟我们出去的、我们自己的老弟兄,必须立刻返回华北!华北的根据地,需要你们的经验,需要你们的指挥,来准备最后的战略大反攻!”
命令,不容置疑。
当晚,林啸天召集了最后一次全体军官会议。
“命令都已经清楚了。”林啸天看着台下那些他一手带出来的、已经成长为合格指挥官的年轻面孔,眼神复杂,“从明天起,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将正式移交给赵志国同志。”
“团长!”赵志国猛地站了起来,眼圈通红,“我……我不行!这支部队离不开您!”
“没有什么离不开的!”林啸天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你的能力,我信得过!我只对你提一个要求——”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剩下的弟兄,都给老子,活着带回家!”
“是!”赵志国含泪敬礼。
“王虎!李剑!”
“到!”
“你们两个,去把我们出发时,就跟着我们的老弟兄,都给老子挑出来。不管他现在是当了排长还是班长,一个都不能漏!明天一早,我们跟延安来的同志,一起走!”
“是!”王虎和李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洪亮。
告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天清晨,八十一名从山西就跟着林啸天一路南征北战、百战余生的老兵,背着行囊,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灰色军装,站在了营地的中央。
他们的对面,是五百多名装备精良、军容严整的“新”部队。
“敬礼——!”
赵志国嘶吼着,第一个,向着林啸天,向着那八十一名即将远行的“兵王”,敬上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哗——!”
五百多名士兵,同时举起了右手。
“恭送团长!” “恭送各位老班长!”
吼声,震天动地。
林啸天缓缓地抬起手,回了一个军礼。
“保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第一个,登上了那辆插着延安旗帜的军用卡车。
车队,缓缓启动。
王虎坐在车斗里,看着那些他亲手训练、亲手带着打过仗的弟兄们,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不舍和崇敬的脸,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将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车队,一路向北。
他们脱离了缅北那潮湿闷热的雨林,穿过了云南那秀丽多姿的红土高原,最终,登上了一列通往北方的、戒备森严的秘密军列。
火车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的“哐当”声,如同归乡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老兵的心上。
“他娘的,还是咱们北方的风硬啊!”王虎将头探出窗外,任凭那干冷凌冽的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却像是在享受最顶级的按摩,脸上充满了惬意的笑容,“这风里,有股子小米和高粱的味道!闻着就舒坦!”
“你看那山!”一个老兵指着窗外那连绵起伏、光秃秃的黄土高坡,激动地喊道,“是黄色的!不是那该死的、看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慌的绿色!”
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弟兄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幻想着回到根据地后的第一件事。
只有林啸天,和李剑,沉默地坐着。
李剑在擦刀,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刀锋上的所有血迹和记忆,都擦拭干净。
林啸天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的景色,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哀伤。
他的怀里,揣着那本厚厚的、写满了名字的阵亡名册。
这些人,回不来了。
火车,在三天后,抵达了山西境内的一个秘密站点。
当林啸天带着他手下那八十名老兵,重新踏上这片他们阔别了近三年的、熟悉的黄土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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