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的警告如同在“凤影”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舟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林薇迅速调整了策略,将“潜龙在渊”四个字奉为圭臬。钱万年接到了更加谨慎的指令,所有商业扩张计划被暂缓,重点转向巩固现有产业,清理账目,确保每一文钱的来去都至少在表面上无懈可击。赵乾的情报网络收缩了触角,如同受惊的含羞草,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对现有信息的深度分析和内部梳理上,对外部的主动探听几乎停止。柳七娘则放缓了吸纳人员的步伐,转而加强对已有成员的忠诚考核和纪律约束,确保内部如同铁板一块。
“凤影”的存在感被刻意压到了最低,仿佛真的只是一些由功臣林薇出资、交由几位掌柜经营的寻常产业,在洛阳繁华的商海中,毫不起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关注,并不会因为你的低调而转移,尤其是当关注你的,是那双位于权力金字塔最顶端、俯瞰众生的眼睛。
紫微城,贞观殿。
夜色已深,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武则天并未身着繁复的龙袍,只穿着一件常服,外罩一件明黄色的软缎披风,坐在御案之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似乎并未减少多少,她手中正拿着一份密折,看得十分仔细。
殿内除了侍立一旁、如同影子般的老内侍,便只有狄仁杰垂手肃立在御阶之下,等待着天子的垂询。
良久,武则天放下密折,抬起眼。她的容貌保养得极好,虽已年过六旬,但眉宇间的威严与那双凤目中蕴含的锐利与深沉,却比年轻时更甚,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人心。
“狄卿,”武则天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蛇灵一案,你办得很好。上阳宫之变,能消弭于无形,擒杀叛逆,保全社稷,卿之功,朕记在心里。”
“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狄仁杰躬身回答,语气谦恭。
武则天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密折,话锋悄然一转:“朕听闻,此次剿灭蛇灵,除了卿运筹帷幄,元芳勇猛善战之外,尚有一人,居功至伟,甚至可称……关键?”
狄仁杰心中了然,知道正题来了。他面色不变,从容答道:“回陛下,确有一人。此人名为林薇,原蛇灵核心成员,代号‘薇月’。然其深明大义,不甘与肖清芳等同流合污,于关键时刻弃暗投明,不仅提供了蛇灵核心机密,更于总坛内部策动反正,里应外合,方使元芳能迅速攻破贼巢,并提前预警上阳宫之谋,功莫大焉。”
“林薇……薇月……”武则天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凤目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朕记得,密报中提及,此女……身负前朝血脉?”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狄仁杰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最敏感的问题。他斟酌着词语,答道:“据肖清芳所言及部分查证,此女确系被其利用,伪称为高宗朝王皇后/萧淑妃一脉遗孤,用以笼络人心,反对陛下。然,此女对此等‘身份’深恶痛绝,曾多次向臣言明,不愿为一家一姓之私仇而祸乱天下,其心向朝廷,其志在苍生,绝非肖清芳之流可比。”
他将林薇的态度清晰地传达给武则天,并刻意强调了林薇对所谓“前朝血脉”的摒弃。
“哦?不愿为一家一姓之私仇而祸乱天下?”武则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弧度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玩味,“倒是……颇有见识。一个身负如此‘血脉’,长于贼巢的女子,能有此觉悟,殊为不易。”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狄仁杰却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巨大压力。
“朕还听闻,”武则天拿起另一份奏报,语气依旧平淡,“此女如今就在洛阳,得卿保举,授了一个‘协理侦缉使’的虚衔,荣养于城南别业?而且……似乎并未安心‘荣养’,反倒是对经商之道,颇有兴趣?还收拢了一些……蛇灵的旧部?”
狄仁杰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果然!陛下对林薇的动向,了如指掌!连她经商、收拢旧部这等相对隐秘的事情,都已然知晓!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关注,而是动用了内卫或者其他秘密渠道进行的严密监控!
他立刻躬身,语气更加谨慎:“陛下明鉴。林薇虽有功劳,然其身份特殊,过往复杂,若置于朝堂,恐惹非议,故臣斗胆,为其谋一闲职,赐其富贵,使其能安稳度日,亦显陛下天恩浩荡。至于经商、安置旧部等事,臣亦有所耳闻。据臣观察,此女或是经历巨变,心有余悸,故而广积资财,以求自保;收拢旧部,亦是出于怜悯,恐其流落在外,再生事端。其所有行为,皆在洛阳府报备,合乎法度,规模亦有限,并未有逾越之举。”
他尽力将林薇的行为解释为一种可以理解的、无害的“自保”和“善后”行为,并强调其规模有限,合乎法度。
武则天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双凤目微微眯起,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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