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太监那不容置疑的“三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整个别业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紧张氛围之中。仆役们行走间都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林薇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那卷明黄色的圣旨,静静地摊在书案上,像一团灼人的火焰。
狄春很快从狄府返回,带回了狄仁杰的回应。没有书信,只有一句口信:
“圣意已决,勿做他想。入宫之事,势在必行。然,宫中自有规矩,谨言慎行,恪守本分,或可保无虞。切记,‘潜龙’非是‘困龙’,身处何地,皆可‘在渊’。”
林薇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狄仁杰的意思很明确:抗旨是不可能的,必须入宫。但他也提醒她,即使在宫中,只要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依然可以保持“潜龙在渊”的状态,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既是告诫,也是一种无奈的安抚。
然而,林薇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入宫?去做那笼中鸟,案上肉?将凤影和自己未来的命运,完全寄托于武则天的“心情”和宫规的庇护?这绝非她所愿!
但狄仁杰都说了“圣意已决”,意味着武则天对此事的态度十分坚决。直接抗旨是取死之道,那么……能否在“遵旨”的前提下,为自己争取到一些空间?或者说,能否让武则天改变主意?
这个念头看似异想天开,但林薇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微光。武则天为何突然下旨招她入宫?仅仅是赏识功劳?恐怕未必。更多的,或许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审视与掌控欲的“兴趣”。她想将自己放在眼皮底下,看得更清楚,也……掌控得更牢。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风险极大,但若是成功,或许能一举扭转这被动的局面!
她立刻铺纸研墨,开始书写。不是写给狄仁杰,也不是写给任何官员,而是直接写给那位九五至尊——武则天!
这是一封极其冒险的“陈情表”。她没有再提“旧伤未愈”、“才疏学浅”之类的推脱之词,而是笔锋一转,以一种极其恭谨却又暗藏机锋的语气,开始“剖析”自己的“价值”。
她在表中首先再次叩谢天恩,感念陛下不弃微末。随后,她话锋巧妙一转,写道:
“……然,臣反复思之,陛下授臣宫职,乃天高地厚之恩。然臣之微末功劳,实赖狄阁老运筹帷幄、李将军奋勇当先,臣不过恰逢其会,略尽绵力,实不敢贪天之功,更不敢因些许寸功,便尸位素餐,徒耗朝廷俸禄,有负陛下信重。”
她先将自己摘出来,强调功劳是集体的,自己只是“恰逢其会”,姿态放得极低。
接着,她开始展现自己的“独特价值”:
“臣出身微贱,长于草莽,于江湖风波、市井百态、乃至些许阴私鬼蜮伎俩,略有浅见。此等见识,虽登不得大雅之堂,然或于侦缉不法、查探隐情、乃至……体察某些不便宣之于口的民间舆情,略有微末之用。”
她这是在暗示,她所擅长的,并非宫廷女官那些按部就班的文书管理工作,而是更偏向于黑暗世界的侦查、情报和分析!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特殊人才”,而非普通的宫廷女官。
然后,她抛出了最关键的建议,也是她真正的目的:
“陛下若念臣尚有可用之处,臣斗胆恳请,可否允臣仍以‘协理侦缉使’之虚衔,于宫外行走?臣愿以此为凭,暗中为陛下监察洛阳乃至更大范围之风吹草动,探听那些朝堂之上难以听闻之声音,搜集那些关乎民生社稷之细微征兆。如此,既不至因臣之愚钝贻误宫闱要务,亦可让臣此身,为陛下、为朝廷,略尽一份不同于常人之心力。”
她请求的,不是入宫为女官,而是成为一个在宫外活动的、直属皇帝的“秘密侦缉使”!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请求,几乎是在挑战固有的官制和后宫规矩。
她在表中最后写道:
“臣深知此请僭越,然拳拳之心,唯天可表。入宫奉职,乃臣之荣宠;然于宫外效力,或能发挥臣之陋质,为陛下窥得另一番天地。取舍之间,全凭圣心独断。臣惶恐待命,伏乞圣裁!”
写完这封措辞极其谨慎、却又暗藏锋芒的陈情表,林薇仔细检查了数遍,确认没有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大不敬或怨望的词语,然后将其封好。
她没有通过正常的渠道递送奏表,那样很可能被中途截留或者压下。她唤来了柳七娘,将密信交给她,命令她动用玄羽堂最隐秘、最可靠的渠道,务必在明日早朝之前,将这封陈情表,直接送到能够直达天听的内侍省某位受狄仁杰影响、或至少是中立的官员手中。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武则天对她那特殊的“兴趣”,以及这位女皇超越常规的魄力。
……
紫微城,贞观殿。
武则天刚刚批阅完一批奏章,正靠在御座上闭目养神。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她威严而略带疲惫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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