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600年某天,夏朝二里头的朝堂像刚被妺喜的指甲挠过。
朝臣们缩在阴影里噤若寒蝉,空气粘稠得能绞出酒渍。
“关大夫还没来?”
老臣甲蚊子哼哼。
“今日……已是桀王殿下降旨连续狂欢第九日,大夫他那九道戒酒疏……”
老臣乙话没说完舌头已打结。
周围同僚们集体同步后撤半步,动作整齐划一如训练精良的王八舞团。
殿外脚步声“咚咚咚”砸着地砖来了。
关龙逄怀抱那卷仿佛吸饱了朝堂悲愤而肿胀的竹简,背脊挺直如悬崖上最后的青松,眼神烫得能烧穿铜鼎。
所过之处,袍角带起的风旋里仿佛有冤魂在哭嚎,同僚们哗啦一下清场般左右劈开,让出条道宽得能跑四驾酒水运输牛车。
关大夫行至王座前丹陛之下,停步,躬身。
动作无可挑剔的流畅庄重,仿佛他不是来谏杀头之言,而是来给桀陛下表演一段助兴傀儡戏。
王座上那位爷眼神黏在妺喜递到唇边的琉璃盏上,根本懒得朝堂下掀眼皮。
妺喜呢?
葱尖似的指甲正慢悠悠搅动着杯里猩红的液体,红唇微启,一口热气先把酒暖了,才凑到桀耳边笑。
“大王您瞧关大夫,站得多稳!比您后苑新得的那头昆仑玉雕青牛还稳当呢!”
桀终于撩起一半眼皮,目光浑浊如沤烂的酒糟,从眼眶里漏下来,扫过关龙逄的脸像扫过食案上块冷肉!
“哦?老关啊?”
他咧嘴一笑,一股浓重发酵味顿时盖过了殿中所有香炉。
“来得正好!孤今日舌根发淡,恰缺一味『诤臣谏言』来佐酒!快!把你那点宝贝苦药沫子洒出来给孤开开胃!”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那九酝美酒香气熏天,竟掩不住丹陛上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
关龙逄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刷拉展开手中竹简!
“陛下!”
那嗓子,淬过北疆的寒冰,浸过南土的焦旱,劈开酒池肉林的混沌浊气,竟震得殿顶梁柱嗡嗡作响!
“臣!关龙逄!冒死第九谏!!”
他将那早已备下的九大罪状声震屋宇地吼出来——
“其一!酒池深可载舟,非圣主之德泽所聚!”
“其二!肉林广可蔽日,非天子之仁心所发!”
“其三!倾宫瑶台耗尽国帑,万民膏血成泥!”
……
“其九!尤可痛者!”
他指向王座旁笑靥如花的妺喜,“妖妃惑主,社稷毒瘤!不斩不足以清妖氛!”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了的铜钉,狠狠楔进这片弥漫着纵欲气息的殿堂。
他引经据典,什么大禹克勤克俭啦,少康复国勤俭啦,桀那点老底被扒得清洁溜溜,内裤都快晒出来示众了。
群臣吓得集体闭气。
妺喜脸上那点假笑冻得结冰掉渣,娇媚声线陡然锐如刮骨:“大王!您听听!他骂臣妾是毒瘤!”
那声“瘤”字拖得又尖又长,直刺耳膜。
桀手里把玩的玉杯顿住,那点稀薄耐性彻底耗干。
“好,好得很,关龙逄。”
桀的声音反而奇异地软下来,像一把沾了油的钝刀慢慢锯过朽木,“孤的九宗罪,说得真齐全。不过——”
他身体往前探,通红的眼珠死死攫住阶下那具挺直的脊梁!
“孤倒要请教你这位大忠臣!孤要是认了这九宗罪,是不是该学那成汤小儿一样,退位让贤,剖心挖胆,给你挂根杆子上当幡使?!”
嗡!
朝堂炸开了锅!
群臣吓跪,头磕得砰砰响。
关龙逄却纹丝不动。
他顶着桀眼中卷起的血色风暴,将手中竹简缓缓卷起,动作沉缓如盖棺收殓。
卷毕,他双手托卷,高举过头顶,猛地向前一送!
“臣——有肺腑之言!”
一字一顿,似血滴铜磬,“陛下若肯纳谏罪己!止饮罢乐!逐妖女!省用度!复禹功!夏室再兴,犹未晚也!天下万姓,仍颂明君!”
他目光灼灼,燃尽自身最后一点气血,“此乃臣泣血之言!非仅劝诫!实为——陛下续命!为大夏……续命啊!”
桀暴起的狂笑打断了他最后的哀诉:“续命?!哈哈哈哈哈——孤命在天,用得着你个下贱臣子续?!拿命来续孤的酒兴?你这脖子倒是现成的!”
他猛地抄起案上一柄切肉未拭、寒光浸血的青铜短刀!
刀尖直戳关龙逄咽喉!
“既然你九谏九空,油盐不进!孤今日就用你的项上人头,凿一口醒酒池!”
轰!
关龙逄脑子里炸开了!
一片灼目的血红!
丹陛玉阶在王座两侧扭曲成血盆大口的獠牙,夏桀那张因酗酒和暴怒而肿胀变形、眼珠凸出的脸在獠牙中央急速放大,狰狞如九幽爬上来的饕餮巨鬼!
“陛——”
“噗嗤!”
短刀刺入皮肉的声音轻微得令人心颤。
紧接着是皮肉撕裂、筋骨断裂的暗哑闷响。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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