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0年深秋,当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咸阳宫前时,秦王嬴政的案头已堆满了各路军报。
这位千古一帝以指尖敲击硬木王案的动作越来越快,目光沉沉扫过竹简上密密麻麻的"赵"字,如同猎豹打量久攻不下的猎物。
"邯郸!邯郸!"
嬴政突然拍案长啸,竹简哗啦啦滚落一地,"寡人要赵王迁的脑袋当蹴鞠踢!"
满殿文武霎时屏息垂首。
就在这片凝重的死寂中,左侧武官队列里传出一道沉着浑厚的声音:"老臣王翦...或可一试。"
刹那间,朝堂如冷水入油锅——
年轻气盛的将军李信几乎跳脚:"王老将军此言差矣!灭赵何需二十万众?给末将十万锐卒,必定——"
"邯郸乃赵国百年根基!"
王翦直接截断对方,"城高池深,赵人血性未衰,更兼名将尚存!"
他眼角的褶皱里仿佛刻着赵都高大的城墙图,"若强行急攻,无异于以人血饲虎。"
嬴政的目光在王翦花白的鬓角与李信涨红的脖颈间逡巡片刻,忽然拂袖:"今日到此为止!王翦,你且留下!"
铜鹤宫灯摇动的光芒下,君臣二人僵持成暗流汹涌的剪影。
"你要兵二十万。"
嬴政的声音压着雷霆,"寡人怎知你不是第二个赵括?若久攻不下——"
"王上可斩老臣全家祭旗!"
王翦躬身打断,语中锋芒毕露,"只消粮道畅通,三十万亦可!"
他竟在君王盛怒时又追加了十万筹码!
嬴政眯起眼注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突然拔剑砍落案角:"寡人给你二十万!取不来邯郸——尔族皆为我剑下新鬼!"
风雪肆虐的邯郸城下,连秃鹫都被冻得缩起脖子。
可秦军营中却有一片营帐灯火通明,帐中人影被火光映得格外狰狞——
王翦指着作战图疾呼:"都给老夫围住了!一只耗子都不准放出邯郸城!"
秦军自围城初始便展开了土木工程大比武!
营寨之外,护城壕沟日以继夜地被拓宽,硬是在零下十余度的冻土上啃出一条又深又宽的"巨蟒"。
深堑内侧则筑起了夯土城墙——外层兵卒垒墙,内层兵卒烤火,工程效率赛过春耕田鼠!
"将军!"
副将蒙武扛着冻成冰棍的锄头冲进主帐,"赵军又在城头骂您属龟!"
王翦正往铜炉里添炭火,眼皮都懒得抬:"告诉咱们弟兄,烤羊肉时可别让烟飘过去,免得馋死他们。"
当王翦派出的特使第三次从邯郸南门退回时,传回的赵王口谕已字字泣血:"寡人宁死不降!"
可城头的嘶吼声中却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号。
蒙武焦躁得直搓手:"将军!这样围到几时啊!"
王翦用小刀慢悠悠片着烤肉:"等邯郸城的耗子啃完最后一粒粟,便是破城之时。"
围城战进入第九个月,邯郸的炊烟愈发稀薄。
王翦端坐帐中翻看竹简,耳边忽闻远处城郭传来某种异响——
仿佛十万张饿瘪的肚皮同时擂响战鼓!
当探子爬过结冰的城壕回报:"城内兵卒已杀马充饥..."
王翦猛地拍案:"传令!明日寅时总攻!"
凌晨的浓雾吞没了六十万大军的铁甲反光。
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秦军工兵推着巨大的云梯撞向被饥馑摧垮的最后防线!
王翦身披重甲立于战车之上,目光穿越被攻破的城门,仿佛看见秦王佩剑悬在他家族脖颈上的寒光正在消散。
破城仅三日,赵王迁蓬头垢面被缚至王帐前时,发现座上统帅竟在专心擦拭靴子。
"成王败寇..."赵王惨笑,"要杀要剐..."
老将军弯腰捏起他肩上沾染的灰尘:"押下去。大王早备好小院让您安养天年呢。"
当秦王在咸阳宫宴饮庆功时,王翦正在邯郸城外指挥掩埋战场尸骸。
残肢断臂填满深壕,一层冻土盖上,来年竟长出奇异丰茂的牧草。
四载光阴在秦王宫殿的石阶上流淌。
当楚国使者趾高气昂递来绝交国书的那个午后,年轻的将军李信又在朝堂上爆发出激昂的宣言:"二十万即可踏平郢都!末将立军令状!"
这次嬴政眼都没眨:"准!"
王翦却默默数着大殿梁柱上的蟠龙纹路,纹丝不动。
直到李信带兵出征的烟尘被春雨冲刷殆尽,老将军才缓步出列:"老臣请归频阳故里养老。"
群臣哗然中,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将军欲弃寡人而去?"
"臣不敢。"
王翦伏首长跪,"老马不堪驱驰罢了。"
返乡路上暮春飞絮如雪。
昔日同袍在郊亭设宴相送,酒过三巡终有人发问:"老将军真惧楚人若此?"
青铜卮停在王翦唇边,酒液倒映着阴云:"老夫惧的是咸阳宫啊!"
三个月后,李信残兵败将的哀嚎刺破秦宫夜宴的笙歌。
战报读至"我军溃退二百里",嬴政手中的玉杯当场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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