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嘶”声,缓缓开启。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车厢内残留的皮革味和车外涌入的、带着奇异香气的清新空气,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双脚终于实实在在地踩在了星云市的土地上。没有想象中的坚实感,反而有种踩在巨大海绵上的轻微虚浮,仿佛脚下的大地也带着某种不真实的弹性。他站在人流穿梭的车站广场边缘,一时有些恍惚,像是从一个光怪陆离、颠簸漫长的梦境中刚刚挣脱出来,意识还漂浮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界处。
眼前的车站内部,初看之下与任何一个现代化交通枢纽并无二致:高耸的穹顶,明亮的灯光,清晰的指示牌,成排的候车长椅,快餐店的霓虹招牌……但仅仅几秒钟后,林小满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不协调”。
指示牌上滚动的文字,偶尔会极其短暂地闪烁一下,仿佛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字符体系间快速切换,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悬挂在中央的巨大时钟,显示的时间比他手机上的快了整整十七分钟,更诡异的是,那根细长的秒针,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违反常理的姿态,坚定地逆时针旋转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气味,像是古老的檀香木被点燃后,又混入了实验室里高压放电产生的淡淡臭氧味,形成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氛围。
林小满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个名为“犀牛”的引导系统此刻异常安静,机身冰凉,没有任何震动或提示。它就像一个完成了押送任务的狱卒,暂时隐入了阴影。林小满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摆脱它喋喋不休的短暂轻松,又隐隐有种被抛弃在陌生荒野的惶恐——在这个完全未知的地方,这个曾让他深恶痛绝的系统,竟成了他与“过去”唯一的、扭曲的纽带。他咬了咬牙,决定暂时不去碰它,仿佛触碰就会唤醒沉睡的恶魔。
他拖着行李箱,按照手机早先的指示,有些茫然地朝着出站口的方向挪动脚步。目光所及,周围的人群构成了一幅更加令人费解的画卷:一位满头银发、穿着精美刺绣旗袍、气质雍容的老太太,鼻梁上却架着一副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镜片不断流淌着数据流的AR眼镜;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他们的穿着如同从不同时空的衣柜里随手抓来的——有人穿着复古的英伦学院风毛衣配卡其裤,手腕上却戴着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液态金属手环;有人套着印有抽象几何图案的、材质光滑如水的银色外套,脖子上却挂着一条古朴的、刻着神秘符文的兽牙项链;甚至还有一个穿着宽大亚麻长袍、仿佛刚从中世纪修道院走出来的少年,腰间却赫然别着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屏幕正亮着社交软件的界面。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林小满低声呢喃,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错误投入万花筒的沙砾,在混乱而炫目的碎片中迷失了方向。
走出宽敞明亮的出站口,真正的星云市如同巨幅画卷般在眼前轰然展开。预想中整齐划一的未来都市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眩晕的时空交错感!
马路对面,是线条流畅、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流云的摩天大厦,充满了冷峻的科技感;紧挨着它的,却是一座厚重古朴、带着明显维多利亚时代烙印的石砌建筑,尖顶和浮雕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视线再往远处延伸,几座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金字塔状结构巍然耸立,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谱,仿佛来自另一个文明的遗迹。
空中并非空无一物。形态各异的飞行器如同深海中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过天际。有的形似传统的直升机,但旋翼无声无息;有的如同科幻电影里的悬浮车,闪烁着幽蓝的推进光焰;更离谱的是,林小满甚至看到一架……飞毯?是的,一块色彩斑斓、边缘缀着流苏的厚实地毯,正载着两位谈笑风生的乘客,悠然自得地从一座高塔飘向另一座,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活生生搬到了眼前。
街道上的景象更是将这种“混乱的和谐”推向了极致:路边巨大的全息投影广告正在展示一种从未见过的饮料,水珠仿佛要溅到行人脸上;几步之遥,却立着一个锈迹斑斑、需要手动拨号盘的古老公共电话亭,听筒歪歪斜斜地挂着;一个穿着紧身纳米纤维运动服、身材健美的行人,正用一支洁白的鹅毛笔,在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专注地书写着什么;而在十字路口,一辆造型前卫、显然具备自动驾驶功能的流线型轿车,正安静地停在那里,耐心地等待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复古猎装的人慢悠悠地穿过马路。
林小满站在出站口的台阶上,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疯狂运转的万花筒。眩晕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金属栏杆,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这个世界,像是把人类文明长河中所有断裂的碎片、所有可能的岔路,一股脑儿地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强行熔铸成了眼前这幅光怪陆离的模样。既熟悉得令人心痛(那些古老的电话亭、鹅毛笔),又陌生得令人恐惧(悬浮车、全息广告、飞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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