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礼堂后台那如同暴风雨前夜般死寂、压抑的对峙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拉伸、扭曲,然后彻底凝固。
李哲手中那部高性能数码相机发出的第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如同敲响在寂静墓园中的丧钟,其回音重重地撞击在后台每一个西区学生的心脏瓣膜上,震得他们灵魂都在颤抖。那冰冷黝黑的镜头,像是一只来自外部世界、冷酷而无情的审判之眼,即将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倾尽全力守护、层层包裹的核心秘密,彻底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控制台前,那些手指还悬在键盘或按钮上、试图做最后徒劳挣扎的学生,动作彻底僵住,脸上只剩下大势已去的灰败与绝望,如同被推上断头台的囚犯,闭上了眼睛。就连从礼堂外部隐约传来的、赵大鹏那混合着痛苦与狂暴的徒劳咆哮和激烈的打斗撞击声,此刻听起来也显得如此遥远、缥缈而无力,仿佛来自另一个绝望的时空。
所有的精心策划,所有的冒险潜入,所有的能力施展,所有的狼狈躲藏与奋力抵抗…难道就要在这最后一道门槛前,在这突如其来的闯入面前,彻底土崩瓦解,付诸东流,成为对方战利品相册里几张轻飘飘的、却足以引发滔天巨浪的数字影像?
就在这千钧一发、决定命运走向的瞬间——就在李哲的食指肌肉微微收缩,指腹即将再次压下那决定性的快门按钮,准备拍摄下更多、更详尽的、足以作为铁证的细节画面的电光石火之间——
一个一直蜷缩在控制台最深处角落、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备用设备箱和杂乱线缆阴影完全淹没的、娇小得近乎被忽略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头。
是林月微。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被抽干,或是冻结在了血管深处。原本就小巧的脸庞此刻更显得脆弱不堪,嘴唇被细密的贝齿死死地咬着,甚至咬出了一排清晰的、深可见血的牙印,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细密的、冰冷的冷汗布满了她光洁的额头、鼻尖乃至脖颈,汇聚成珠,顺着脸颊和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纤细单薄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无法承受的压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紧张感,而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指甲早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才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没有彻底瘫软昏厥过去。
她看到了闯入者——那些东区的“探寻者”脸上那刺眼的、胜利在望的、带着猎人般审视与征服意味的笑容;她看到了周围同伴们脸上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般的、绝望无助、任人宰割的惨淡表情;她更看到了那个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秘密的、冰冷无情的相机镜头,正如同毒蛇的信子,对准了控制台上那些绝不能见光的屏幕和数据…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顺着她的脊椎疯狂窜升,直冲天灵盖!但紧随其后的,并非更深的、足以让她彻底崩溃的恐惧,而是一种比害怕自身暴露、比担忧个人安危更深刻、更强烈、更原始的本能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下终于压抑到极限、轰然爆发的炽热熔岩,以摧枯拉朽之势,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理智的堤坝和谨小慎微的束缚——
那是保护身后这些朝夕相处、共同承担着秘密与压力的同伴的决绝! 是守护这个虽然荒诞、混乱、却暂时为他们提供了喘息之机和某种扭曲“归属感”的、脆弱的“避难所”的强烈本能! 是对彻底失去控制、重新坠入那种被无处不在的恐惧、异样目光、冰冷排斥和沉重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生活的极端抗拒与恐惧!
这股汹涌澎湃、纯粹而炽烈的意念洪流,以无可阻挡的力量,压倒了她内心深处对自己那不可控、不稳定、带来过无数麻烦和尴尬的能力的深深畏惧;压倒了莫望老师无数次千叮万嘱、近乎严厉警告的“非生死攸关之紧急时刻,绝对不得动用”的铁律;甚至压过了对这次全力爆发可能造成的、无法预料、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后果的深深恐慌!
不能再犹豫了!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做点什么!必须阻止他们!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彻底隔绝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和绝望的视线,也仿佛是不敢、不忍亲眼去目睹自己即将引发的、那未知而可能极其可怕的景象。她深深地、颤抖地、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吸入了长长的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用力,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空气,让她单薄的胸膛因此而剧烈地起伏,如同即将溺毙之人最后的呼吸。
然后——
她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力,连同那积压已久的、无处宣泄的紧张、恐惧、委屈、不甘与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压力,不再有丝毫的保留,不再试图进行任何徒劳的引导和约束,如同决堤的洪荒洪水,又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终于找到出口的毁灭性能量,疯狂地、彻底地、不顾一切地向着外界,倾泻而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