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宿舍里键盘被用力敲击发出的、带着些许怨气的嗒嗒声,以及林小满偶尔控制不住发出的一声疲惫哀叹或咬牙切齿的低吼,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用力揉了揉发酸发胀、几乎要流出眼泪的眼睛,视线模糊地看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那不断增长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坑点”、“案例”和手机强行添加的“毒舌点评”的文档,感觉自己仿佛又把入学以来所有悲惨、尴尬和惊心动魄的经历,以文字的形式重新活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揭旧伤疤。羞耻感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但在经历了反复的、高强度“鞭尸”之后,似乎逐渐变得有些麻木,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脱敏”效果。
她停下来,没有再急着往下罗列新的、具体的倒霉条目,而是向后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有些放空,开始缓缓地、从头浏览那些已经被记录下来的血泪史。
从入学测试时试图与路由器进行“灵魂交流”的社会性死亡,到文化课考试让手机黑进广播系统公开处刑; 从兴冲冲加入社团却差点被当成异常现象研究对象; 从试图用能力给舍友制造惊喜结果直接升级成午夜惊魂; 从训练课上各种失控引发的、堪比灾难大片的连锁反应; 到星辉庆典舞台上那惊心动魄、足以载入史册的灾难四分钟…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按下了重播键的电影画面,带着声音和色彩,在她疲惫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
起初,她记录这些,只是觉得无比丢人,想着如何尽可能清晰地告诫后来者,避免这些具体的、愚蠢的操作。但随着记录的内容越来越多,看着屏幕上那越来越长的列表,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念头,开始在她被各种案例塞满的脑海中逐渐挣扎着成形、变得清晰。
这些事件,表面上看起来千奇百怪,原因各异,搞笑或惊悚程度不一,但抽丝剥茧之后,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一个共同的、更深层次的核心问题。
她尝试着暂时跳出“受害者”视角,像一个蹩脚的分析师一样,将这些事件进行粗略的分类、梳理和归纳。
她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的大型翻车现场,在最开始的起点,往往都有一个(当事人自认为)完美无缺、天衣无缝的“Plan A”。
比如,Plan A:用自己独特的“电子设备亲和”能力与路由器进行深度交流,惊艳测试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结果:尬在原地,获得“脑波异常”标签。 Plan A:悄悄用手机联网搜索答案,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通过微积分考试。结果:答案通过全校广播激情朗诵,社会性死亡。 Plan A:在万众瞩目的庆典上,完美控制林月微那深不可测的能力,完成一场“平凡表象下的不平凡”的精彩表演。结果:校长抱着话筒架跳起了技惊四座的钢管舞,轰动全网。
而当冰冷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彻底地偏离了那个美好的、一厢情愿的Plan A,自身或他人的能力完全没有按照预期的那样“听话”和“受控”时,整个局面就会像失去了唯一支撑的积木高塔一样,瞬间崩塌,陷入彻底的、无可挽回的混乱和失控。因为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想过,如果Plan A行不通,失败了,该怎么办?后面该是什么?
然后,她想起了那些相对“成功”、或者至少“没有变得更糟”、甚至阴差阳错取得奇效的时刻。
比如,潜入事件那晚,她的手机突然抽风,发出毫无规律的混乱信号干扰了那个专业潜入者的精密设备。这完全是个计划外的、彻头彻尾的意外,根本不在任何人的预案内(Plan ?)。但赵大鹏学长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第一时间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计划外产生的、转瞬即逝的机会,果断放弃原有战术,立刻行动,最终成功制服了对手。
再比如,莫望老师。他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留一半藏一半,喜欢用那种模糊不清的、充满隐喻的“语言艺术”,现在想来,这种模糊性本身,是不是就是在给各种无法预料的意外情况,提前留出解释、转圜和应对的空间?他那句关于“误会之墙”的比喻,此刻细细品味,不就是一种对Plan A必然经常性失败这一现实的深刻认知,以及一种对Plan B(甚至Plan C)的某种…消极但有效的补救心态的体现?
还有她的同学们。虽然大家总是不断闯祸,制造各种混乱,但似乎也越来越擅长在事故发生后,不是完全崩溃,而是能现场急智地编造各种离谱却往往能暂时蒙混过关的借口(比如吴小胖面对遥控器那番“电子风味饼干”的高论),或者能默契地互相打掩护、协作,试图将失控的后果和影响范围尽量缩小(比如一群人合力把卡在墙里的王涛或者假人拔出来)。
甚至,赵大鹏学长平时那咆哮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教育里,也经常夹杂着“万一呢?”“如果这时候突然失控了,你首先该怎么办?”“别只想着成功,多想想失败了怎么收场!”这样的内容。这些以前觉得是唠叨和压力的话语,此刻回味,竟然全是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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