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林东像往常一样,给两个妹妹做好了早饭。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几个蒸得暄软的窝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丝。
吃完饭,送走了去上学的妹妹们,林东换下了一身干部服,穿上了一件半旧的蓝色工装,头上戴了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从外表看,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工厂青年,身上那股子令人胆寒的杀气被完美地收敛了起来,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他没有去分局,而是径直朝着东直门粮站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粮站,远远地就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从粮站门口一直甩到了胡同口。
队伍里的人,个个都挎着布袋,手里紧紧攥着粮本,脸上带着一种麻木又焦急的神情。寒风中,人们缩着脖子,跺着脚,时不时地朝粮站门口望一眼,盼着队伍能快点挪动。
林东不动声色地排在了队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粮食的粉尘味,还夹杂着人们低低的抱怨声。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开门?”
“就是,每次都这样,非得把人冻个半死才开门。”
“开门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缺斤短两,那秤跟跳舞似的,就没准过。”
“小点声!让里面的人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林东听着这些议论,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脸上的愁苦和无奈。对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粮站就是掌握他们命脉的地方,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真的去跟粮站的工作人员叫板。
等了约莫半个钟头,粮站那两扇厚重的木门才“吱呀”一声,慢悠悠地打开了。
一个穿着棉大衣,身材臃-肿,脸盘子像发面馒头的胖男人,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睡眼惺忪地扫了一眼排着长队的百姓,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好像这些人不是来领救命粮的,而是一群讨饭的叫花子。
“排好队!排好队!挤什么挤!再挤今天就不卖了!”胖男人吼了一嗓子,然后慢吞吞地回到柜台后面,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蠕动。
林东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胖男人身上。
他看到,胖男人在给一个大妈称棒子面的时候,舀面的铁勺子在秤盘上轻轻一磕,一些面粉就顺势滑落到了秤盘下面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动作极其娴熟,一气呵成。
而那个大妈因为隔着高高的柜台,根本看不到下面的小动作,只顾着盯着秤杆上的星。
“好了!下一个!”胖男人飞快地报出斤两,把秤杆一甩,就把面口袋递给了大妈。
大妈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有猫腻。而且这手法,一看就是练了千百遍的,绝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粮站里不止这一个胖子,另外两个负责称米的年轻工作人员,也各有各的“绝活”。有的用的是特制的“七两秤”,有的则是在秤砣上做了手脚。
而粮站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剃着板寸,眼神凶悍的青年。他什么也不干,就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排队的每一个人。但凡有人对斤两提出质疑,他就会站起来,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瞪着对方,直到对方悻悻地闭上嘴。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个人贪腐了,这是一个分工明确的犯罪团伙。
很快,就轮到了林东。
“买什么?多少?”胖男人头也不抬地问道。
“十斤棒子面。”林东的声音很平静。
胖男人瞥了他一眼,看他穿着普通,年纪又轻,也没在意。他拿起铁勺,用同样的手法,行云流水地舀了面,过了秤,然后把袋子往柜台上一扔。
“两块一毛钱,一斤半粮票。”
林东没有立刻付钱,他的目光落在了秤杆上。
“同志,好像不对吧。”他淡淡地说道。
胖男人正准备给下一个人称粮,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抬起头,不耐烦地瞪着林东:“什么不对?哪儿不对了?”
“这秤,好像高了点。”林东指了指那高高翘起的秤杆。
队伍后面的人群一阵骚动,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居然有人敢当面质疑粮站的秤!
胖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啪”的一声把铁勺拍在柜台上,吼道:“小子,你眼睛瞎了吗?秤星都快顶到天了,还说高了?你到底会不会看秤?”
角落里那个板寸青年也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林东。
“我说,这位同志,”板寸青年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我们这儿可是国营粮站,童叟无欺。你要是眼神不好,就去对面医院挂个号。要是存心来找茬……”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队伍里的人都吓得往后缩了缩,生怕惹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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