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纺织厂的宿舍楼里,大部分房间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三三两两的窗户还透着光亮。
林东换上那身维修工的衣服,背着工具箱,再次出现在宿舍楼下。
宿管大妈已经睡眼惺忪,看到林东,不耐烦地问:“干嘛的?这么晚了还乱窜!”
“大妈,三楼307的同志报修,说灯泡不亮,我这不过来看看嘛。白天活太多,耽误了。”林东陪着笑,语气十分谦卑。
“307?”宿管大妈嘟囔了一句,“那屋新来的那个?事儿真多。行了行了,快去快回,别吵到别人休息。”
“好嘞,谢谢大妈。”
林东顺利地上了三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走到307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门后,就是那只狡猾的“红杜鹃”。
接下来,将是一场心理和演技的正面交锋。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完全代入一个老实巴交、有点笨拙的维修工角色。
“咚咚咚。”
他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道缝。
一张蜡黄的、带着雀斑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正是李爱华。
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像刀子一样在林东身上刮过。
“谁啊?”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同志你好,我是机修科的,听说你们屋灯不亮,我来看看。”林东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李爱华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林东任由她看,眼神保持着那种维修工特有的、对陌生环境的木讷和好奇,没有丝毫的闪躲和心虚。
“哦,是修灯的啊。”李爱华似乎放松了一点警惕,把门打开了一些,“进来吧。”
林东走进了房间。
屋里,其他七个女工都已经上床睡觉了,有的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李爱华指了指天花板中间那个光秃秃的灯口:“就是那个,昨天就不亮了。”
“好嘞,我瞅瞅。”
林东放下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梯子,架在屋子中央。
这个位置,是整个房间的中心,他的视线,可以覆盖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慢吞吞地爬上梯子,一边假装检查线路,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其他七个女工的床铺,都乱糟糟的,床底下塞满了各种杂物。
唯有李爱华那张床。
被子叠得像豆腐块,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床下,只有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木箱子。
太干净了。
干净得不正常。
一个从农村来的、做着最累的活的临时工,会有这种近乎于军队的内务习惯?
林东的心里,冷笑一声。
破绽。
他一边拧着螺丝,一边状似无意地和下面的李爱华聊天。
“大姐,听口音,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李爱华正站在梯子下面,双手抱在胸前,看似随意,实则站位非常有讲究,正好处于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嗯,乡下来的,来城里讨口饭吃。”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城里好是好,就是开销大。”林东继续试探,“像我们这种出苦力的,一个月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是啊。”李爱华附和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林东的双手。
林东知道,她在观察自己。
一个真正的维修工,手上的老茧、指甲里的油污,都是身份的证明。
而这些,林东早就伪装好了。
“哎呦!”
林东忽然手一滑,手里的螺丝刀掉在了地上,正好滚到了李爱华的床底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了。”林东一脸歉意地从梯子上爬下来。
他弯下腰,钻到床底下,假装去捡螺丝刀。
这个机会,是他故意创造的。
在床底的阴影里,他的手“无意”地触碰到了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很沉。
而且,他闻到了一股极其细微的味道。
是油墨和一种特殊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
伪造证件和文件用的!
林东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找到了她的“窝”。
他捡起螺丝刀,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大姐,你这箱子里装的啥啊?挺沉的。”他用一种好奇的、带着点农村人特有八卦的语气问道。
李爱华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没啥,就一些老家的土特产,给我城里亲戚带的。”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哦哦。”林东憨憨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的警戒线。
再问下去,就会暴露。
他重新爬上梯子,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新灯泡,拧了上去。
“啪嗒。”
他合上电闸,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好了,大姐。”
“谢谢你了,师傅。”李爱华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要塞给林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