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猛地一抬头,像是被吓了一跳,露出一副怯生生的、惶恐不安的表情,浑浊的眼珠子带着点茫然,哆哆嗦嗦地用冀北口音说:
“俺……俺是……是来城里瞧……瞧俺那远房侄子的,这……这不是年景不好嘛,闹饥荒,亲戚家也没啥嚼谷……
俺……俺寻思着早点回村里去,说不定……还能……还能赶上队里分点秋菜糊口……”
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得直搓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和公安对视,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被官家盘问吓破了胆的乡下老太太。
那公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又嫌弃地瞥了一眼她篮子里那几片烂得快滴水的菜叶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证件呢?”
“证……证件?”聋老太像是完全听不懂这两个字,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啥……啥是证件?公安同志,俺们乡下人,庄稼汉,哪……哪有那金贵玩意儿……”
“介绍信!村里开的介绍信!没有介绍信,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公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显得有些不耐烦,但眼神里的怀疑也少了几分。
“哦哦哦,是介绍信啊……”聋老太这才如梦初醒似的,连忙在身上左掏右摸,动作显得笨拙又慌乱,好半天,
才从贴身的、汗津津的小褂里层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黄起皱、几乎快要揉烂的纸片,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陪着笑脸道:
“公安同志,您……您给瞧瞧,俺也不识字,是不是这个?”
那公安不耐烦地一把抓过纸片,展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几行几乎看不清的字,看落款盖着一个模糊不清、油墨都快干了的村委会大红公章。
这种介绍信,在这个年月,糊弄事儿的多,村里随便找个识字的人就能开一张,
真伪极难辨别,尤其是在这种全城大搜捕、人手紧张的时候,也没那个闲工夫去一一核实真伪。
公安又凶狠地瞪了她几眼,见她浑身上下除了那点烂菜叶子,再也搜刮不出半分油水,而且那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敢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
他心里琢磨着,怕真是个穷糊涂了的乡下老太婆。
“行了行了,过去吧!赶紧走!”公安把那张破纸塞还给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
“哎,谢谢公安同志!您真是大好人!谢谢公安同志!”
聋老太如蒙大赦,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点头哈腰,感激涕零地接回那张“保命符”,挑着篮子,一瘸一拐,慌不择路地赶紧往城外走,生怕晚一步又被叫回去。
走出老远,直到城门都快看不见了,她才敢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那几个傻头傻脑的公安还在那儿挨个盘查后面的人。
她嘴角咧了咧,露出一丝阴狠又得意的冷笑,眼神里全是轻蔑。
“哼,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跟老娘玩心眼?还嫩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易容术和变声的本事,可是她压箱底几十年的绝活,当年连光头党那些老牌军统、中统特务都被她耍得团团转,晕头转向,更何况这帮愣头青的公安。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利索,高兴得确实太早了点。
她原本的计划是,出了城之后,去几十里外一个早就荒废了几十年的破山神庙暂时落脚,那里还有她早年间以防万一藏下的一些应急物资和几根金条。
可没想到,刚离开四九城不到十里地,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劲……
沿途路过的几个小村庄,田间地头,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那些人一个个都穿着粗布短褂,打扮得跟普通庄稼汉没什么两样,但那警惕锐利的眼神,
还有时不时交头接接、比比划划的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她这双浸淫了几十年特务生涯的老辣眼睛!
“他娘的!连乡下都给老娘布上控了?”聋老太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看来林东那小王八蛋是铁了心要把她困死在四九城周边,不抓到她誓不罢休啊!
这小子,年纪轻轻,手段怎么如此老辣狠毒?
她不敢再顺着大路往前走,找了个看着茂密些的树林子,一头就钻了进去。必须得马上重新计划,不然迟早得栽。
她现在就像一只被经验最丰富的猎人盯上的老狐狸,每一步都得走得比针尖还小心。
她专挑那些荒僻无人的小路,尽量避开大路和村庄,朝着另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进。
她依稀记得,那个方向好像有一片乱坟岗,附近还有一个早年间闹过矿难、彻底废弃了的大煤窑,地洞子多,或许可以暂时藏身,喘口气。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压顶,看样子是要下雨。
她饿得眼冒金星,嗓子干得像要喷出火来,白天带的那点干硬饼子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又累又饿又渴,全凭一股不甘心和求生的意志在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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