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济公禅师一声“冤枉!”石破天惊,身形如电,抢步上前,一伸手便攥住了京营殿帅陆炳文的绿呢大轿轿杆。但听“喀嚓”一声脆响,那碗口粗的结实轿杆竟应声而断!轿子猛地向前一倾,里面端坐的刑廷大人陆炳文猝不及防,整个人从轿帘里直栽出来,险些摔个嘴啃泥。他头上那顶象征二品大员威严的乌纱帽,也随着这一颠簸,滴溜溜滚落在地,偏巧不巧,一路翻滚,竟“噗嗤”一下,掉进了道旁一个积满污水的浅坑里。
陆炳文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官袍沾尘,狼狈不堪,再看那顶泡在污水里的纱帽,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他由左右衙役慌忙搀起,也顾不得体统,指着济公,浑身哆嗦,厉声喝道:“反了!反了!哪里来的疯僧,胆敢冲撞官轿,毁损仪仗!来人!给我拿下!锁紧了!”
如狼似虎的衙役一拥而上,抖开铁链,便将济公锁了。陆炳文怒气冲冲,也顾不上坐轿了,赌气步行,一头扎进衙门,赶紧去换官服帽子。这边,众衙役将济公推推搡搡,带入班房看押。
班房里几个老衙役认得济公,低声劝道:“和尚,你今日祸闯大了!怎敢把刑廷大人的轿子弄断?待会儿过堂,你这顿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济公却嘻嘻一笑,浑不在意:“贫僧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巧劲,轻轻一碰,那轿杆自己就断了,许是年久失修了吧?回头见了大人,贫僧就这么说。”
衙役苦笑:“我的活佛,您可千万别改口!就这么说,兴许大人念你出家人,还能从轻发落。”
正说着,外面云板敲响,梆子连声,正是升堂的信号。陆炳文已换好衣冠,端坐大堂之上,面沉似水,一拍惊堂木,声震屋瓦:“带冲撞仪仗的狂僧!”
济公被带上堂来,歪戴着破僧帽,踢踏着破僧鞋,链子哗啦作响。陆炳文一见是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就欲下令用刑,先打他个半死出气。恰在此时,旁边一个心腹家人疾步上前,俯在陆炳文耳边,急急低语:“大人息怒!此僧打不得!他是灵隐寺的济颠,乃是秦丞相府上的替僧!打了他,便是打了秦丞相的脸面,这祸事不小!”
陆炳文闻言,心头一凛,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秦丞相的替僧?这层关系他可丝毫不知。怪不得这和尚如此肆无忌惮,原来背后有这等靠山!他强压怒火,心思电转,硬生生将到嘴的“用刑”二字咽了回去,改作一副无奈的口吻,沉声道:“哼!你这和尚,既是出家人,理当恪守清规,行事怎可如此鲁莽?便有冤情,也该循规蹈矩,递上状纸,岂能当街拦轿,惊扰官署?本官念你乃方外之人,一时糊涂,不予深究,下去罢!往后须得安分守己!”
陆炳文自以为找了个台阶,打算就此了事,免得得罪秦桧。不料,济公却不肯顺坡下驴。他抬头瞅着陆炳文,一本正经地喊起冤来:“大人明鉴!贫僧实在有天大的冤枉!昨日小庙应了一桩佛事,是七个人的接三道场。可巧庙里忙,只凑了四个和尚,临时拉了个秃子充数,一共五人去了。接三完毕,本家说要管顿烫饭,条件是加放一台焰口。我那几个徒弟饿得眼冒金星,想着有饭吃就行,便应承了。谁知焰口放完,那本家竟挑刺儿,说‘正座嗓子不好’,不肯给钱!三言两语不合,竟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势众,把我那四个徒弟打得鼻青脸肿!贫僧跑得快才免于难。贫僧一时激愤,前来喊冤,也不知怎的,力气使猛了,惊扰了大人尊驾。大人,您说这念完经打和尚,还有王法吗?”
这番话,荒诞不经,分明是胡搅蛮缠,而且将方才惊轿之事轻描淡写带过。堂下衙役们想笑又不敢笑,个个憋得辛苦。陆炳文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这疯和尚分明是故意给他难堪!若再不当堂惩戒,自己这刑廷的威严何在?日后如何在临安城立足?他把心一横,暗道:“秦相问起,我便推说不知他是替僧,误伤而已,最多赔个罪,总不至于为此罢我的官!”想罢,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呔!大胆疯僧!公堂之上,竟敢胡言乱语,戏耍朝廷命官,搅扰官署重地!来人!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嗻!”掌刑衙役轰然答应,上前就要扭翻济公。
济公却嚷了起来:“哎呦!要挨打喽!和尚的屁股要开花喽!”
衙役喝道:“嚷什么!闭嘴!”
济公梗着脖子:“偏要嚷!挨打还不许人嚷吗?”
衙役们不由分说,将济公拖至堂下,按倒在地,一人骑住他脖颈,一人压住他双腿,掌刑衙役掣起沉重大板,就要行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板子将落未落之际,大堂之上陡然刮起一阵怪风!这风来得邪门,飞沙走石,吹得堂上堂下众人睁不开眼,按着济公的衙役也下意识松了手去揉眼睛。
几乎与此同时,端坐堂上的陆炳文,忽觉肚腹之中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起来!眨眼工夫,已鼓胀如一面硕大的牛皮战鼓,绷得官袍都要裂开!他只觉得气息窒碍,双手竟都摸不到自己的肚脐眼了!更诡异的是,他神智一阵迷糊,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揪自己的胡须,嘴里胡乱喊着:“别打!别打……哎呦……”手下却不停,“唰唰”几下,竟将颌下精心修饰的三绺长须,生生揪下了两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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