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溪镇低矮的木制哨塔迅速隐没在身后丘陵的轮廓线之下,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按回了大地。前方,弥漫天地的灰绿雾气如同凝固的瘴气屏障,横亘在平原与不可知的深处之间。迷雾沼泽在召唤,带着腐烂草木、发酵淤泥以及某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试图窥探其秘密的呼吸里。
林朔勒了勒肩上简陋的行囊带子,里面装着三天份的干肉饼、一小罐晨溪镇井水(据老人说能略微中和毒气)、几扎劣质止血草、以及那份卷得边角磨损的、标注着“模糊”字眼的沼泽路线示意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的皮甲凹槽处按压了一下——那里紧贴着一层薄薄的绷带,遮挡着暗紫色晶体带来的冰冷触感,以及腰肋处那道已经结痂、却仍会在动作时隐隐作痛的伤口。毒沼巨蛙的任务要求他深入那片泥沼,这是他逃离底层挣扎的关键一步。
越靠近那片被称为“灰烬之帘”的雾气边缘,空气变得越加粘稠。原本还算干燥的土地迅速转为湿滑的腐殖土,再往前几步,靴子已完全陷进散发着腥甜味的泥浆之中。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粘滞的“噗嗤”声,带走大量体力。
真正的威胁才刚刚开始显现。视线之内,数尺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灰绿色的雾气翻涌着,并非静止的水汽,更像某种活物缓慢而沉重的呼吸。阳光被彻底拒之门外,只在正午时留下短暂模糊的光斑,穿透稀薄的雾层。空气带着针刺般的寒意和辛辣的腐蚀感,每一次吸入都如同吞下细小的砂砾。林朔迅速用一块浸过镇里配给廉价清神药水的粗布蒙住口鼻,但这只能勉强缓解喉头的灼烧感,无法驱逐那萦绕不散的**甜腻。
他放慢脚步,几乎是凭着直觉和那份模糊地图上标注的、高出水面的“腐木路径”标记,用一根从镇外折来的、坚韧的枯木枝条探路。落脚点必须万分谨慎。那些看似坚实的墨绿色苔藓覆盖的土墩,往往是松软的腐泥陷阱,一脚踏空便可能深陷至腰。更多时候,依靠的是那些裸露在浓稠泥水之上、缠绕着墨绿色湿滑藤蔓的巨大古树裸露的板状根瘤。它们在浓雾中蜿蜒起伏,成为唯一可以勉强依靠的坚实支点。板状根瘤之间的空隙下,是深不见底的、冒着细微气泡的黑紫色泥潭,水面偶尔会翻腾起一片污浊的腐叶,旋即又沉入死寂。水面偶尔翻腾起一两个拳头大小、泛着不祥深紫色油光的粘稠气泡,“啵”的一声破裂开,释放出更浓郁的酸腐气息。
沙沙……
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从左前方传来,并非风吹腐叶。林朔立刻蹲低身体,藏在一块巨大的、覆满青苔和某种暗绿藓类的岩石后,屏住呼吸。视线极力穿透稀薄了一点的雾气。只见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生物正笨拙地推动着一小截不知名小兽的白骨。它形似蜘蛛,但身体是半透明的淡紫色,布满了扭曲凸起的细密疣粒,八条细长的腿呈现出枯枝般的焦黑色,每一次移动都带起微弱的硫磺气味。疣粒蜘蛛,地图提示的低级毒虫,单体威胁极低,但遭遇超过三只便是麻烦。
林朔眼神沉静,评估着距离和环境。这只落单的“清道夫”不足为虑。他轻轻绕开,注意力重新回到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上。这并非昨日练习场那般开阔,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惊扰隐藏的威胁。腰间暗蚀晶核碎片传来的冰冷沉寂下来,但它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负累,如同第二心脏般提醒他隐患的存在。
噗通!哗啦!
就在左前方大约十丈外,浑浊的水面猛地炸开一片巨大的水花!浑浊的水花裹挟着淤泥四溅开来,伴随着一声短促尖锐的嘶鸣和令人牙酸的密集骨骼碎裂声!雾气被搅动得剧烈翻滚了一瞬,旋即又更快地弥合,仿佛巨口吞噬。
林朔瞬间凝固在原地,背部紧贴冰冷湿滑的石壁,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了几下。腰肋的伤口因骤然绷紧的肌肉而刺痛。只在一瞬间的雾气稀薄处,他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像:粗壮得惊人的墨绿色后腿蹬踏起巨浪般的泥浆,一张布满瘤状凸起的巨口闪电般弹射而出,又瞬间闭合,带走了水面挣扎的某个生物的残影,只留下水面翻腾的混浊血色和几段漂浮的碎裂白色节肢。
那绝不是疣粒蜘蛛!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冰冷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是其他猎食者!而且速度、力量都远超疣粒蜘蛛一个层级!沼泽的阴影远比他预想的更混乱、更致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呼吸在湿布下沉重却平稳。晶核碎片依旧没有异常震动。他没有选择后退或仓促前进,而是继续以最缓慢、最隐蔽的方式,沿着之前认定的、大致通往任务标记点的方向——那些隐约高出泥水面的腐烂树根和缠结藤蔓的区域——迂回前进。
半个时辰后,他遭遇了第一波真正意义上的麻烦。
前方的雾气略微稀薄,露出一块相对干爽的黑色硬泥地,面积约莫一间小屋大小,上面稀疏地长着几株颜色发暗、叶片焦卷的诡异蕨类植物。这对于已跋涉许久的林朔而言,无异于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一个可以短暂休整、观察环境的喘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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