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映所说的“休息”,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蛰伏。
横柯靠坐在冰冷的内壁上,肩头的伤口在疏映那奇异“树液”的再次涂抹下已然收口,只留下与手臂上类似的浅粉印记,像两枚逐渐淡去的、命运的戳记。但比皮肉伤更深的,是心理上的创口。她蜷缩在那里,感觉自己的理性正在被一寸寸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混合着恐惧与认命的疲惫。
“喂养”。共犯。
这两个词在她脑中盘旋,如同驱之不散的毒蝇。
疏映则站在枯木屏障的缝隙旁,背对着她,身影在从缝隙透入的、愈发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既单薄又挺拔。她不再虚弱,横柯的血似乎真的给她注入了某种活力,那只印记手掌不再颤抖,皮肤下蔓延的暗色纹路也暂时停滞,甚至隐隐内敛,仿佛蛰伏的蛇。但这种状态,带着一种不自然的亢奋,像燃烧残余灯油的回光返照。
横柯能感觉到疏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微妙的改变。她与这片枯树林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却又带着一种因外来能量注入而产生的、细微的排斥感。她像一根被强行拉紧的弦,绷在两种力量之间。
死寂笼罩着四周。不是空无,而是饱含压力的、仿佛暴风雨前宁静的死寂。之前被横柯鲜血和外界声音引来的疯狂残留物,在疏映那带着威严的一按之下,彻底沉寂下去,散落满地,再无动静。但这沉寂,比之前的骚动更让人不安。
横柯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就在这时,她感到身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震动。
不是声音,是实实在在的、通过骨骼传导的震颤。非常缓慢,间隔很长,但每一次传来,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
咚……
如同一声被拉长了无数倍的心跳。
横柯猛地抬头,看向疏映。疏映依旧站在那里,但她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
咚……
又一声。比刚才似乎清晰了一点点。那缓慢的节奏,与她之前通过耳机捕捉到的、地底深处的“根基”脉动,隐隐重合,但此刻,这脉动不再仅仅是通过设备捕捉的频率,而是变成了可感知的物理现象。
“它醒了。”疏映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醒了?”横柯的声音干涩,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根基。”疏映缓缓吐出一个词,“或者说……这片树林在走向标本化的过程中,沉淀下来的……集体意识。它通常只是缓慢脉动,维持着这片领域的平衡,对外界的轻微干扰不予理会。但刚才……”
她顿了顿,似乎在感受那再次传来的、缓慢而沉重的震动。
咚……
“……刚才的混乱,你的血,我的短暂‘复苏’……刺激到它了。它开始‘注意’到我们了。”
集体意识?横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一片枯死的树林,拥有集体意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它会……做什么?”
“不知道。”疏映的回答干脆得令人绝望,“它没有善恶,只有维持‘标本’状态的本能。我们,尤其是你,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它可能会试图……同化我们,也可能……会排斥,像身体排斥病毒。”
同化?排斥?无论哪种,听起来都不是好结局。
横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和肩头的伤口。她的血,是刺激源。
“是因为我的血?”
“是引信。”疏映终于转过身,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清晰,一半隐藏在阴影中,那双浅色的瞳孔里跳动着幽微的光,“但真正的炸药,是我们两个频率的交互。你的外来生机,我的深度同调,再加上‘叛逃者’留下的混乱印记……我们成了这片静止水域里,最不稳定的漩涡。”
咚……
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这一次,横柯清晰地看到,脚下一些细小的枯枝和尘埃,随着震动微微弹跳了一下。
频率在加快?还是力量在增强?
疏映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她快步走到横柯身边,蹲下身,一把抓住了横柯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她的手指冰凉,力道很大。
“听着,”疏映的语气急迫起来,“它一旦完全苏醒,锁定我们的位置,我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必须在它彻底锁定之前,离开这片核心区域。”
“怎么离开?”横柯看着外面依旧死寂、却仿佛隐藏着更大危险的黑暗。
“去‘边缘’。”疏映的目光锐利,“去这片树林与外界还残存一丝联系的地方。那里,‘根基’的影响最弱,或许能找到缝隙。”
“你知道路?”
“以前知道。”疏映的答案让人心沉,“但现在,‘根基’苏醒,整个树林的‘规则’可能都在改变。路,可能不再是路。”
她拉着横柯站起身。横柯感到一阵虚浮,不仅仅是体力消耗,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抽离感。她看着疏映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那苍白皮肤下,暗色的纹路似乎因为接触而又开始隐隐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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