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第32章 饲罪以光3

时间在地下室以某种粘稠的方式流逝。锦书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得益于道半缘近乎偏执的“照料”。那些来自天堂刑具的、附着圣焰灼烧的伤口极其顽固，但道半缘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地狱深处最珍稀的魔药与灵膏，它们散发着不祥的幽香，却能有效地中和圣焰的力量，促进愈合。

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道半缘坚持亲自为她上药。每一次触碰，对锦书而言都是一种煎熬。恶魔的指尖冰凉，与药膏的诡异温热形成鲜明对比，滑过她敏感的翅膀根部或皮肤上的鞭痕时，总会引起她一阵无法自控的战栗。她紧咬牙关，忍受着这种混杂着痛苦、屈辱和一丝可耻的、因身体本能而产生的反应的折磨。

“很快就不会疼了。”道半缘总是这样低语，她的呼吸拂过锦书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执念，“我会让你好起来，比从前更好。”

比从前更好？成为一个被囚禁在暗无天日地牢里的、恶魔的私有物吗？锦书在内心冷笑，却不敢说出口。她学会了沉默，用沉默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

道半缘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她沉浸在一种自我满足的“饲爱”行为中。她带来精致的食物——并非人间凡品，而是蕴含着精纯能量、对天使体质也大有裨益的灵果仙酿，甚至还有她亲自猎杀的、某些强大光明天界生物的核心制成的补汤。她耐心地喂给锦书，如同喂养一只珍贵的、需要精心呵护的金丝雀。

“吃下去，”每当锦书抗拒地别开头时，道半缘的眼神就会变得危险而冰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需要力量。我不允许你虚弱。”

这种“不允许”，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对所有物状态的严格管控。她要锦书活着，要她“完好”，但必须是在她的掌控之下，按照她的意愿而“完好”。

一天，道半缘带来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项圈。材质似金非金，似皮非皮，漆黑如最深的夜，表面却流淌着暗红色的细密纹路，如同凝固的血管。它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以及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禁锢气息。

“这是用冥河深处的沉铁与我的心火熔炼而成的。”道半缘将它展示给锦书看，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炫耀，“它会保护你，隔绝天堂那些家伙对你的感应。从此，再没有人能找到你，再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锦书的血液瞬间冰冷。她惊恐地看着那个项圈，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锁链哗啦作响。“不……”她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拿走！我不要戴那个东西！”

道半缘看着她激烈的反应，脸上的那点柔和迅速褪去，被一种阴郁的戾气取代。“由不得你选择，锦书。”她一步步逼近，“这是为你好。你必须彻底断绝和过去的联系。”

“为我好？”积压已久的绝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冲垮了锦书的恐惧，她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把我锁在这里，折断我的翅膀，现在还要给我戴上这种……这种奴隶的标记！这就是你所谓的‘好’？！道半缘，你根本不是爱我，你只是疯了！你只是想把我变成你的囚徒，你的玩具！”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下室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道半缘的表情凝固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风暴在急剧汇聚，黑暗浓稠得几乎要溢出来。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那盏昏黄的灯泡都开始明灭不定。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锦书被她的样子吓住了，但话已出口，如同泼出的水，她退无可退。她闭上眼，泪水滑落，近乎哽咽地重复：“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恨我忘了你，你恨天堂，你要报复……你只是用我来填补你心里的那个洞……”

“啪！”

一声脆响！

道半缘猛地挥手，那个盛着珍稀药膏的琉璃碗被狠狠摔在石壁上，砸得粉碎，漆黑的药膏四溅开来，如同泼洒开的绝望。

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铁架床的两侧，将锦书彻底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她的脸距离锦书只有寸许，眼中翻滚着受伤、暴怒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我不爱你？”她低吼着，声音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从那些伪君子的酷刑下把你抢出来？！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耗费心血去寻找能治愈你的东西？！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为什么在所有人都恐惧我、抛弃我的时候，独独只记得你那一点可笑的温暖？！！”

她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喊。她一把抓住锦书手腕上的镣铐，将她狠狠拽向自己，冰冷的额头抵上锦书滚烫的额头。

“锦书，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爱？”她的声音忽然又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哽咽和偏执，“像天堂那样‘爱’你？放干你的血，鞭挞你的身体，直到你凄惨地死去？！还是像我这样？把你留在身边，保护你，治好你，哪怕你不情愿，哪怕你恨我，也要你活着，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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